【被缠上的第四十六天】
【被缠上的第四十六天】
一刻钟前。
赵乐俪本来睡意有些深了,不曾想到,谢圭璋夜半竟是会回至屋中。
其实他一回来,听着他刻意放轻的槖槖靴声,不知为何,她的意识就慢慢恢覆了清醒。
但碍於惠生跟他说,她熟睡了,她就只能装作自己已然浅眠了。
本以为今夜会无事发生,但赵乐俪隐隐约约地觉察到,谢圭璋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他先是坐在枕席前,并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她能感知到他一双薄凉的眉眸,裹藏着一掬皎洁如霜的月色,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重量,匀静地落诸於她的周身。
谢圭璋在宁谧地注视着她。
并且,注视地有些久了。
赵乐俪面上仍旧保持着一片娴静如水的睡颜,只是,心中颇为不解。
他为何要这般看她呢?
赵乐俪心中生出了一丝怦然,掩藏於褥枕之下的纤纤素手,悄然蜷拢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身上被风拂乱的发丝,徐缓地撩至她的耳屏背后。
他开始低声唤着她的名讳,后来,覆又哑声地唤她的昵称。
——「赵乐俪。」
——「阿俪。」
一声一声的呢喃轻唤,俨如暮冬初春时节的细雨,滴滴答答地洒落而下,悄然酥入了她的骨中,这般带着委屈与央求的口吻,好像隐隐在祈盼着她能有所回应,但是,她也能感受到,裹藏在谢圭璋的语气之中的矛盾与覆杂,他的语气放得极轻,似乎又不希望真正唤醒她。
男子的嗓音俨如玫瑰藤上软趴趴的荆刺,在她耳屏倾吐之时,那些毛刺就轻拢慢拈地刮蹭在她的心腔之上,刮蹭出了一片绵延的颤栗。
赵乐俪在纠结要不要醒来的时候,这个时候,耳屏边传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一息,赵乐俪蓦然感受到,自己的肌肤上,渐渐落下了一片凉冽的柔软触感。
她的心陡地错漏了一拍,整个人陡地陷入了一种无措茫然的状态之中。
她后知后觉,这一抹温软触感,是谢圭璋的嘴唇。
他在慢慢地亲吻她,动作如此温柔且专注,仿佛她是他掌心之中易碎的珍宝。
在她不安的丶被动的怔神之中,谢圭璋的嘴唇从她的额庭,一路流连至她的嘴唇。
赵乐俪整个人皆是怔住了,她以为自己会推拒开他。
但是,她发现在自己的潜意识之中,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并不那么抵触。
甚至是,想要索求更多。
赵乐俪想起自己被赵闵抛掷入了江海之中,后来,谢圭璋将她救上了岸,在那一刻里,她心中明晰地确证了一桩事体。
她是喜欢谢圭璋的。
她喜欢他啊。
思绪朦胧之时,忽然听到他在她耳屏处问——
“阿俪能不能不喜欢宋谌,只喜欢我。”
在漫漫长夜之中,赵乐俪喉头哽了一下。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细微记忆,联结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
她回溯起此前,每逢自己问起端王宋谌的事时,谢圭璋总会问她,在她的心目之中,端王是不是很重要。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奇怪。
他好像是想要试探她和宋谌之间的关系。
为何要试探?
他似乎很在乎端王在她心目的份量,但赵乐俪不明白谢圭璋为何这般在乎。
赵乐俪不敢往深处去思量,唯恐自己想得太多,造成了不好的误会。
当时,她单纯觉得他是在警惕些什么。
直至今日,她听到谢圭璋倾吐在她耳屏处的衷肠,她适才豁然开朗。
赵乐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谢圭璋是在吃醋。
他喜欢她,所以,将端王宋谌当成了情敌,是吗?
赵乐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底下已经浮泛起了一片忍俊不禁的弧度。
谢圭璋吃醋的面目,好可爱啊。
她无法继续维持装睡的面目了,就怕再假寐下去,就会给对方发现端倪与破绽。
在此情此景之下,她只好佯作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在晦暝的光景之中,微微睁开了眼眸,轻唤他的名字。
大抵是心中愉悦,心脏成了幽谷,在短瞬之间飞过了万千蝴蝶,心脏瓣膜处是一片绵长软麻的痒。
赵乐俪还想再听一回谢圭璋吃醋的话辞,还想再见识一回他醋缸洒翻的面目。
於是乎,她就软声说:“谢圭璋,你刚刚说什么?”
这厢,只听谢圭璋哑声道:“你可以把我当成端王,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空气忽然变得僵硬沈寂。
赵乐俪上一息,心成了一只纸鸢,在高空之中纵飞着,下一息,牵系於纸鸢之上的那个引绳,悄然之间,折裂开了去,纸鸢隐遁在了云层之中,难觅踪影。
赵乐俪心中生出了一丝覆杂的思绪,她觉得,谢圭璋没必要将自己摆在这么低的位置。
她觉得他是张扬而恣肆的,潇洒而不羁的,没想到,他骨子里竟是会藏着她平素难以发现的自卑。
她很轻很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掌,道:“不可以。”
她想了一想,补充道:“你是你,端王是端王,你不是他。”他也更不是你。
谢圭璋,你成为你自己,就可以了,因为我喜欢你,不是活在记忆之中的那个山河故人。
但是,谢圭璋似乎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她看到他的眼尾蘸染了一层稠血般的薄红,甚至是,他轻轻笑了一下,但笑意之中,有委屈,有落寞,有孤独,有黯然。
他冷白的面容,沈浸在寂寥阴晦的夜色之中,她无法解读他真实的情绪,於是乎,伸出手去,纤细的指根摩挲着他面容上的肌肤。
赵乐俪在摩挲他面容轮廓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摸」懂了他的真实情绪。
她觉得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教他全然悟错了意。
她触碰他的时候,他以更深的力道,攥握住了她的手掌心。
通过这个亲密接触的过程,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安,能感受到他的迫切,也能明晰地感受到他的焦灼。
赵乐俪一时非常好奇,谢圭璋今夜会变得如此不同。
他到底问了宗济法师哪三个问题,宗济法师到底回答了什么,让他变成这般。
赵乐俪正想问这样的问题,却是发现谢圭璋主动掠过了那个随时可能捅破两人窗户纸的话题,他看着她,轻声问道:“我可以躺在阿俪身边吗?”
赵乐俪看到了他攒藏在眉庭之间的一抹惫色。
她轻微地怔了一下,掩藏於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历经多番思量,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本是打算道出口的峻词,因心中所生出了一丝恻隐,而被她隐抑地克制住,埋藏在了胸腔之中。
赵乐俪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想要说一声「好」,但若是说「好」的话,大抵会显得不矜持。
她多番权衡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缓地垂落了眼睑,秾纤夹翘的眸睫在卧蚕处,投落下来一片浅绒绒的阴影。
她的表情与平素没什么多大的变化,但谢圭璋细致地观察了一下,发现女郎的耳根与脖颈之中,悄然蘸染了一抹薄薄的粉色。
她是感到拘束了。
谢圭璋原以为她会婉拒。
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请求,显得有些唐突。
只是,他心中的贪念与谵妄,鼓胀得厉害,他委实是隐抑不住了,诸多覆杂的心念在他心腔之中盘踞扎根,在短瞬之间,脑海之中掠过了千丝万缕的思绪,而眼前的女郎,温静而娴和,温软乖驯地伏在他面前,柔弱得像是破碎的琉璃玉器,只要他一使劲,她不会多加反抗,反而会柔软地顺从他。
赵乐俪这般温软乖巧,反而在某种意义上,激起了谢圭璋内心最深处的一种破坏欲。
他隐隐感觉自己的手掌心,虎口和指缝等地方,泛散着一片绵长的痒酥,他极力克制住这种将她变得破碎的心念。
赵乐俪朝床榻内侧,很轻很轻地挪了一下位置,腾出了床榻之上的一片位置。
谢圭璋眸色黯然如水,视线的落点从床榻空白的位置,慢慢挪至女郎的面容上,她没有迎视他的目光,只是背对他,他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她雪白的粉颈之上,所蘸染着的一抹晕色。
谢圭璋舌头顶了顶上颚,削薄的唇角处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修长匀直的指腹,在床榻之上敲了敲。
这似乎是某种平静的预告。
赵乐俪一直是面墙而卧,眼眸一直凝视着雪白的照壁,她看到男子修长伟岸的身影,由淡变浓,由浅变深,伴随着一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将她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
她身后的床榻,塌陷了下去一小部分。
她能感受到一具温热硬实的躯体,慢慢地靠近了自己。
她慢慢地感受到一阵紧张,心脏跟着身体一同蜷缩了起来。
“我可以抱阿俪吗?“男子问。
赵乐俪:“……“
她深深抿住了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禀。
说「可以」,就显得太不矜持。
但说「不可以」,这显然就悖逆了她的本心。
赵乐俪内心深处,亦是渴盼着他的近距离触碰。
赵乐俪内心覆杂又纠结,纤纤素手从袖裾之下伸了出来,很轻很轻地扯了扯谢圭璋的手指,两人之间的手,隔着一层极薄的衣料,并及影影绰绰的月色,微微地缠在了一起。
谢圭璋眸色怔了一下,一下子就知晓赵乐俪的用意。
他卧蚕的弧度,深了一深,身躯贴近了她。
有一双劲韧结实的手,从赵乐俪的身后缓缓地伸了过来,先是虚虚地搂环住了她,继而,力道逐渐收紧,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
谢圭璋将女郎揉在怀中,她身娇腰软,他逐渐收紧了力道。
两人的心,俱是跳得飞快。
尤其是赵乐俪,她的心腔之中仿佛攒藏着一只白鸽,白鸽扑棱棱地扇着翅膀,随时准备震翮高飞开去。
她不仅是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快,也能同时感受到谢圭璋的心律,比以往要快了跟多。
——他也是在紧张吗?
赵乐俪渐渐有些喘息不过来,素手忍不住抚在他的胳膊上,道:“力道有些紧了,可以松开一点吗?“
谢圭璋能感知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颤栗如筛糠。
如此柔软,如此乖巧,如此软弱。
骨子里,却又是极其硬韧的,流淌着一片足以淹没他的江河。
谢圭璋一直以为赵乐俪会问圣僧问过他什么。
但她一直没有问。
谢圭璋下颔抵在她的颈窝处,道:“你不想知晓我问了宗济法师什么?”
赵乐俪俯低眸心,道:“你想告诉我,你自然可以说。”
谢圭璋眸色深了一深,要告诉她端王还尚在人世吗?
要告诉她另一枚玉璜的下落吗?
有一些言语,在谢圭璋的肺腑之中酝酿着,但是……
如果她知道宋谌在还活着,他很可能就会失去她的罢。
多番思量之下,谢圭璋最终还是没有同赵乐俪坦诚真相,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下颔抵在赵乐俪的发梢处,下颔肌肤很轻很轻地蹭了一蹭。
见谢圭璋没有说,赵乐俪也就没有多问,很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心中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当谢圭璋将她抱在怀中的时候,她蓦然觉得很安全。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她很少有过这样的感受,哪怕姨母和姨丈非常疼爱她,但她始终觉得,她与姨母她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至於这一层薄纱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她一时很难解释清楚。
“阿俪在想什么?”男子的嗓音,犹若碾磨在她耳根上的风。
赵乐俪轻轻掀起眼睑,隔着一阵距离,侧眸,静定地望着谢圭璋一眼,她沈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心河之上春风拂过,潮水涟涟,继而涨出了一分波澜。
赵乐俪克制住心悸,凝声问道:“谢圭璋,你喜欢我,是吗?”
空气之中,陡地陷入了一片漫长的沈寂。
因为她是背对着他,所以,她看不清谢圭璋面容上的真实情绪。
但赵乐俪能够明晰地感知到,男子的身躯,剧烈地僵了一下。
这种僵硬,转瞬即逝,很快地,他就恢覆了寻常。
赵乐俪略显忐忑。
其实,问出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也显得有些唐突了。
但就是,今夜他忽然夜探闺中,亲她丶吻她丶抱她,种种乱了分寸的行止,让她混乱又悸动。
他为何对她做这样的事?
是出於什么样的缘由?
赵乐俪心中只有这样的一种猜测——
他是喜欢她吗?
有了这样的猜测,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就这般被捅.破了去。
谢圭璋垂眸看着女郎的鬓发,上面一点装饰都没有,他眸色黯沈如水,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赵乐俪尚还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这厢,就听到谢圭璋道:“明日进入恭州府后,再话与你知。”
赵乐俪:“……”
这厮居然是在钓她的胃口吗?
分明就是故意的。
赵乐俪双手交叠在胸口前,他硬朗柔韧的下颔,深深抵在她的颈窝之中,她若是稍微挪动一下颈肌,面靥肌肤就会与他的嘴唇触碰上。
这个时候,赵乐俪的身躯,就会泛散起了一片颤栗。
时而久之,她就不再多动弹了。
谢圭璋似乎怕她会多想,大掌在她的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抚了抚,说道:“明天会同阿俪陈情,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赵乐俪的胸口,蓦然一热。
很难从他口中听到如此郑重其事的一句话。
语气与他平素惯有的散淡,不太一样。
赵乐俪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迩后,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谢圭璋。”
“嗯?”
“我明天也有话,想要和你说。”
谢圭璋怔楞了片刻,须臾,好奇道:“阿俪要说什么?”
“明天会话与你知,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谢圭璋失笑。
赵乐俪是在学着他的口吻说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谢圭璋在她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温声说道:“好。”
赵乐俪想起了什么,她将缚系於腕骨处的玉璜,解了开去,揣在了前襟处。
寝屋之中,光线非常昏晦,只有案台之上,那一抔橘橙烛火在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借着这一处幽微的光,谢圭璋看清了赵乐俪的小动作。
她对此没有解释。
谢圭璋也没有去问。
真正临睡前,赵乐俪又道:“翌日你还可以继续教我习剑吗?”
顿了一顿,赵乐俪道:“我感觉自己还是太弱了,几乎每次重大关头,都是需要你来救,我也想养就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
谢圭璋:“自然可以教阿俪习剑。”
他将她翻转过来,幽晦的眉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发觉她眉庭之间缠绕着一团忧色,他遂是伸出大掌,将她眉庭之间的忧色抚平,温声说:“阿俪做得很好了,你能去与赵闵对峙,问出真相,此举颇有气魄与胆识。”
赵乐俪看着他,有些不信:“你之前分明说我莽撞行事。”
谢圭璋削薄的唇角抿起了一条线,没想到她会将他的话记得这么清楚,斟酌了好一番,适才说道:“莽撞丶胆识丶气魄,三者并不互斥。”
赵乐俪秾纤的鸦睫,渐渐阖拢了去,唇畔噙起了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
她没有再答话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怀中。
不一会儿,谢圭璋能够听到怀里传了一片极轻的呼吸声。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以手作梳,有一下没一下地耙梳着赵乐俪鬓角处的发丝。
窗外的月,是天上月,怀里躺着的是心上人。
这一幕,他竟是感到奢侈。
与诸同时,谢圭璋的眉庭覆拢着一团翳色,这个时辰,赵闵应当是已经赶回临安城,给宋谟通风报信去了。
火药遭罹水湮。
宋谟可能早料到赵乐俪还活着,但可能还没预测,她会摧毁了他与胡商兀术之间的交易。
宋谟的一些计策被破坏掉,他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估摸着,勇士营今夜就会赶到郴州府。
而他们去徽州走得不是官道,途中还将会在恭州停留一日,勇士营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并且,麓娘目下也可能知晓磨镜将邱振棠药杀了一事,不出三日,刺杀团便会南下围剿而来。
本来,谢圭璋不欲让磨镜加入队伍,若是届时遭遇刺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但赵乐俪指定要磨镜跟她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谢圭璋很明晰地知晓,赵乐俪心中始终盛装着一份慈悲,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时候,圣僧的对话,一回又一回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谢圭璋阖上了眼眸,他素来很少做梦,但这一回,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梦境之中,他发现自己身处於一片敦厚恢弘的佛寺古厝之中,寺中燃起大火,浓烟滚滚,火光直冲云霄。
诸多人挤挤挨挨地朝寺宇之外疾奔而去。
谢圭璋朝这些人粗略地看了一眼,纵使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但他能够明晰地视物,这些人的衣饰格外华丽,有的甚至绣镶有皇宫的徽识,一看就是宫里的人。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之中,他看到了一张稚嫩但熟稔的面容。
小姑娘差不多只有六岁七岁,身着一席齐胸桃枝花纹宫红长裙,丱发双髻,鬓角处坠饰着数瓣山茶,行相娇俏可爱,姿态瑰丽淑美。
一双清湛湛的墨瞳,充溢着无措与仿徨,孑然地伫於人潮之中,像是一根无枝可依的飘萍。
小姑娘似乎是逆着人潮,想着找寻什么人。
她好像是与至亲走散了。
寺内大火,所有宫人都簇拥着各家主子,疯狂地朝外奔逃,她身量孱弱纤细,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甚至还冲撞了她,她行将跌倒。
谢圭璋眸色一凛,深深知晓,如果她被撞倒,很快就会被疯狂人潮所淹没,命在旦夕。
情势格外危急,谢圭璋晃身一闪,迅疾掠至小姑娘近前,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海海人潮之外拉。
火光之中,蓦然出现了诸多刺客,刀光直扑向他。
不知是不是出於自己的错觉,谢圭璋在寺庙之后寻到一条生路,但只能有一个人通过,他将这条生路留给了她,小姑娘抱着她,哭着不肯走,说如果就此分别,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谢圭璋看到自己拿出了一枚玄色玉璜,交给她,以此为信物,说只要你拿着它,很快就能找到他,因为另一枚白色玉璜,就在他身上。
谢圭璋逐渐意识到,这个梦境很不对劲。
因为在梦境里,他的身份是端王。
他是宋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