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涯趁热打铁,握着鹤凝云的手,开始讲述自己准备如何管理黑水镇,从民生到军备,从粮食到兵器,方方面面都聊了一些,让鹤凝云做一个简单的心理准备。
就在他们互诉衷肠的时候,屋里的气氛突然之间有了一些变化。
邱安虎看着苏涯在那里侃侃而谈,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忽地瞧见在地上趴着的“断首刀”,略一沉吟,嘴角上扬一丝,却是将踩在“断首刀”背部的脚掌移开了些许。
原本坐在桌前一粒一粒吃炒黄豆的翁罡明忽然偏过脑袋,朝邱安虎看了一眼。
他眉宇轻皱,没有犹豫太久,指尖便迅速勾起一颗黄豆,然后将扣着黄豆的拳头悄然移至桌背阴影处,盯着趴在地上的“断首刀”,像是在看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饿狼。
在下一瞬间,“断首刀”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口腔以极其细微的动作吸进一口天地元气。
筑基修士想要催动真元施展法术,必须借助气腑窍穴连通天地,以神念驱使外界灵息,才能掐动印诀,聚气成术。
他堂堂筑基中期修士,进屋后只能像狗一样跪倒在地上吐血,不敢有丝毫反抗,就是因为他的穴道被邱安虎用真元封禁,一道铁索拦住他吸纳天地元气,使他有怒无处使。
现在邱安虎移开脚掌,天地灵气陡然变得鲜活,一口元气横吞入腹,使得他在短短一刹之间,便恢复了筑基中期修为。
他寿元将近二百载,饱经厮杀,神识反应极为灵敏,几乎在重获修为的一瞬间,掌心便掐住一道灵印,食指吞吐寒芒,赫然是他苦修百余年的庚金剑诀。
“唰!”
剑气出手,目标直指鹤凝云。
自从进山做了盗匪,“断首刀”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落得这般下场。
早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对于捣毁山寨、杀害匪众的邱安虎等人反而并无恨意,唯独对鹤凝云极为愤懑,深深认为,若不是鹤凝云背叛了他,这伙人绝不会知晓白狼山的事。
所以他乍一恢复修为,便施展出浑身解数,凝聚剑刃一柄,直指鹤凝云的后背。
他、鹤凝云和苏涯的身形连成一线,剑气自地面勃发,瞬斩数米,庚金光晕切断桌椅板凳,犹然前冲,俨然有一剑斩却鹤凝云与苏涯两人的气势!
筑基之威,断海截江!
鹤凝云背向“断首刀”,全然未曾察觉。
翁罡明目光如电扫向邱安虎,见邱安虎嘴角仍旧挂着一丝讥讽笑容,便知他根本不在鹤凝云的性命,眼看鹤凝云便要死在“断首刀”的剑气之下,暗叹一声,食指瞬间夹住掌心黄豆,一股璀璨真元融入其中,便欲屈指弹出。
突然,他眼神一变,止住手掌动作,瞧向苏涯。
在厅堂正门处,邱安虎的讥讽神情也瞬间消逝,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疑,也瞧向苏涯。
苏涯凝视着“断首刀”。
鹤凝云背对厅堂,未曾看到身后有人刺来剑气,他却是正对厅堂,刚好能瞧见“断首刀”解禁发威。
一剑袭来,寒气刺骨,焉能不知。
在“断首刀”猛然凝聚剑指,施展浑身解数准备袭杀鹤凝云的时候,他便施展出了自己唯一的底牌。
一道虚弱光线投射到“断首刀”身上。
原本顺滑的空气仿佛陡然间变得无比粘稠,方才还可以斩金切玉的锋锐剑气,像是在一瞬间划过千万载时光一样变得“锈迹斑斑”。
庚金剑气仿佛一头扎进一处凝胶状空间,不断衰弱分解,在短短瞬间,便消失于无形。
“断首刀”的脸色发生了极为剧烈的变化。
他原本不断膨胀的气势像是撞到铁板一样,陡然以比先前还快的速度向下衰退。
从筑基中期退至筑基初期,再退至炼气后期、炼气中期、炼气初期,直至落入谷底,身体四处血肉衰弱不堪,犹似饥民。
他面露痛苦之色,对失去力量的感觉极为恐惧,刚抬起来一点的膝盖,噗通一声又跪回地上,身体四周开始渗出鲜血,血肉开始失去活性,直至彻底衰亡。
他原本就身受重伤,一旦失去真元的压制,腔腑内部都开始流血,自然便死了。
直到死亡前夕,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难以言喻的惊恐。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没有比辛苦一辈子得来的修为一朝尽丧更令他感到恐惧的了。
他却不知道,苏涯的虚弱能力是暂时性的,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如果十二个时辰后他还活着,自然会修为尽复。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了。
“呀!这人怎么死了呀?”
方才那短短瞬间的动作太过迅速,厅堂里多数人都没瞧见,直到韩沫一声惊叫,大家才察觉“断首刀”已经死了。
翁罡明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拳头,尽量不让外人察觉自己眼中惊骇的视线,悄然扫一眼邱安虎,从他眼中看到浓浓的疑惑与震撼。
姓翁的老头当即知晓,邱安虎和他一样,都没看懂苏涯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濒死搏命的筑基中期修士,极尽全力使出毕生绝技,意欲在临死前带走鹤凝云,却被苏涯一眼便生生看杀当场!
他敢发誓,真的只是一眼啊,空中没有一丝法术波动,连灵决的影子都没有,袭来的剑气却猝然消失,连带着人也已经死了。
这是何等犀利的手段,又是何等高妙的本领。
至少他翁罡明,猜不出苏涯是怎么做到的。
“虎叔,陈怜卿喊您虎叔,我和陈怜卿也算是朋友,也叫您虎叔吧。”
苏涯停止和鹤凝云聊天,面露微笑地看向邱安虎:“这人我本来有点用处的,拿来到周边城镇杀鸡儆猴也不错,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麻烦您把他拎出去埋了吧,下回可得看好。”
邱安虎沉默片刻,开口道:“一时大意,以后不会了。”
他屈指一勾,地面上的尸体便悬浮起来,随他一起去了屋外。
一直走到院墙外面,离开镇长大院好几十米,他才止住脚步,眉宇紧紧蹙起,后背隐现冷汗,心中泛起翻江倒海的思绪。
他亲自擒拿了“断首刀”,自然清楚此人实力。
方才在屋里瞧着苏涯不满,一时兴起放开了“断首刀”的封禁,试图让他使出一点厉害招数,狠狠吓唬一下苏涯。
区区一个炼气中期修士,居然敢利用他们百花宗,还反了他了!
不让他吃点亏,他就不知道怎么做一个老实人!
结果事与愿违。
就算老天爷给邱安虎的想象力插上翅膀,他也万万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走向这样一种结局。
一眼就看杀了啊,一个筑基中期修士死的还不如一条狗。
这不禁让他心中打鼓,如果把“断首刀”换成他,结果会怎样?
旁边房顶跳下来一名黄蜂卫,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担忧道:“虎哥,你没事吧?”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也没看见。”
“怎么说?”
“看见他杀了人,没看见怎么杀的。”
“那就是没看见了。”
“……虎哥,我觉得吧,这小子有点邪性,反正咱们和他不是敌人,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平时见面打声招呼,偶尔替他干点活,其实也没啥,将来在大小姐那边也说得过去,您说是吧?”
“……”
邱安虎望着身后悬浮的尸体,只是苦笑。
这算怎么回事。
他白天被苏涯指使着灭了白狼山,当了一整天的打工人,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本打算回来后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让他明白黄蜂卫的尊严不容轻辱,要是再不老实,白狼山就是前车之鉴。
结果,老实人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