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涯率领泰岳帮入驻黑水镇的第一个月，没有对黑水镇的现状进行任何改革。
所谓“改革”是建立在情报基础上的，没有经过调查的改革计划都是空中楼阁，这一个月时间，他详细分析了黑水镇的往期财政，并且让韩沫等人挨家挨户进行访问，搜集了一大堆日常资料。
经过好十几日夜的整理，他已经建立出了一个清晰的“黑水镇经济模型”。
黑水镇不是一个正常的农耕式城镇。
这里的主要产出是粮食和木材，外带一部分饲养类家畜和游鱼，主要销售物品是铁器，包括镰刀、铁锅、锄头等日常器具，也有刀枪剑盾等江湖装备，村落日常有些结余，居民生活差强人意。
村镇北部大约十五里的位置有一座露天铁矿，进山约十二至十三里的位置有一座深洞铁矿，每年附近几家城镇都会去开采铁矿石，赚点业余收入。
白塔州是边境州府，境内多矿产，矿石基本不值钱，而且这两座矿产都是凡矿，一座灵矿都没有，于修真无益。
虽然生活非常困难，但是镇里的成年男子都很健壮，修真界遍布天下的灵气充实着他们的身体，再加上平日狩猎、种地颇为辛苦，吃掉的米粮也多，哪怕每日只吃半饱，也能锻炼出一身强健体魄。
镇里五百亩良田种的是黑黍米，一种很容易养活的粮食，一杆就有一米多高，满嘟嘟结着穗果，只要风调雨顺，哪怕不施肥料，一年下来也能养活几千人口，镇民们再搞一点副业，活下去没问题。
“黑黍米很容易种活，只要勒紧裤腰带省着点吃，一亩地就能养活十口人，以前镇里每年都要给白狼山送一批粮食，今后不用，想必年底能有一点结余。”
鹤凝云将黑水镇的食物情况彻底讲了一遍：“按着一人一天吃半斤粮食计算，我们黑水镇每年要耗掉一百万斤粮食，黑黍米一亩地能产粮一千斤，一年种两季，虽说味道差一点，却是活人的好东西啊。”
粮田在不施任何肥料的情况下就能亩产一千斤，这份粮产水平不算低，问题在于五百亩地过于广阔，在没有白狼山震慑的情况下，黑水镇居民们很难照顾过来。
如果你饿到极致，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平原上落着几百亩成熟的粮田，会不会想着抢一抢？
如果你是筑基修士，一介散修，游荡四方忽然瞧见一个满是凡人的城镇，会不会考虑夺点东西？
“我们城镇有一千五百名能够提刀杀敌的青壮，尽管他们都不是修真者，百十人合力，奋勇拼杀，也能砍死一两名炼气修士。”
在讲解黑水镇武力的时候，鹤凝云的神情很感伤：“炼气修士可以施展法术，可以御剑腾空，但很难一招秒杀百十人，归根到底也是肉体凡胎，我们以前保护这些粮田，就是用以命换命的笨法子，时间一长便没人招惹了。”
凡人未曾踏足修真路，但并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若是镇民们手持钢刀，将一身血勇提振到极致，百十人怒吼冲杀，有弓箭在侧辅助，再加上陷阱、绳索、盾牌，便是炼气修士中后期修士，见到也会害怕。
苏涯对凡人和修真者的“战斗”很感兴趣，重点询问了几句，鹤凝云便把黑水镇的常用武器拎出来给他展示，主要介绍了一种困锁炼气飞剑的“道具”。
那是几张铁网，涂着灵树汁液，配合一些祖辈们传下来的“困锁”符文，具备一些“粘连飞剑”的能力，临敌时一口气撒出去十几张，扑到飞剑便捆起来，再由力士挥舞八十余斤重的铁锤，当场一榔头敲折，效果很不错。
“金陵城里的灵剑可以斩金切玉，价格颇为昂贵，一柄便要五十银元，城外散修们极少有人买得起，若有盗匪袭来，手里持用的多数都是世俗兵刃，最多刻着一些风系符文，用铁锤就能敲断。”
鹤凝云自老宅取来一柄闪烁着湛蓝光晕的宝剑，递给苏涯观看：“如果是老朽珍藏的这种下品灵器，情况就不同了，铁网拦不住，铁锤砸不断，一剑飞来，只能由老朽亲自上阵抵挡，以修士对修士，没别的办法。”
苏涯观察一番那柄下品灵剑，自背后召出自己所用的飞剑，和它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用的飞剑更好些。
他身上的下品灵剑，是当年泰岳宗分家的时候，掌门义女玲珑仙子可怜他们这几十人流落龙阳山，自愿赠送给他们的。
当时玲珑仙子一共送了七柄下品灵剑，他、韩沫以及其余五人各得其一，这些年若非有这七柄灵剑相助，他们二十余人没有筑基修士傍身，早就死的骨灰都不剩了。
“你为何不把这柄下品灵剑祭炼进丹田收纳？”
苏涯忍不住问道。
根据修真界的炼器法则，凡是正经祭炼出来的灵器，都可以被修士通过特殊手段纳进丹田，此后灵器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比手脚都好使。
方才苏涯看的清清楚楚，鹤凝云收藏的下品灵剑，是他回家取过来的，并不是自丹田召出，这有点不合常理。
“修士一生能够祭炼的灵器、法宝数量很有限，想要祭炼新灵器、新法宝，必须要把‘旧有之物’强行割离，为‘新来之物’腾出空间。”
鹤凝云信手一招，手中又浮现出一柄灵剑：“老朽丹田已有一柄灵剑，此剑随我六十余年，早已收发由心，家里这柄却是为孙儿准备的，自然不好再纳入丹田。”
苏涯望着鹤凝云召出的那柄灵剑，眉头微皱。
这柄剑灵光微弱，表面有斑驳裂痕，全靠着主脉一条金系符文链条将其“锁住”才没有碎掉，如果把飞剑的一生比作人类的一生，此剑俨然已是风烛残年，半只脚都埋进坟墓了。
鹤凝云看见他的眼神，便猜到他瞧不起自己手里的破碎飞剑，轻声一叹：
“下品灵剑颇为难得，一柄新飞剑可用数十年之久，老朽今载已经一百二十余岁，年老气衰，便是更换飞剑也没办法发挥它的全部威力，还不如留给孙辈，让他打一个好基础。”
任何器物都有它的“使用寿命”，飞剑也不例外。
一柄下品灵器如果空置不用，每日蕴养，可以保留百十年，如果每日厮杀，经常“满负荷”使用，顶多坚持三四十年，至于市井话本里所说“飞剑越养越强”，纯粹扯淡。
法术、剑诀是越修炼越强，灵器、法宝则是越使用越弱。
一来器物都存在方才所说的使用寿命问题，时间久了总会损坏，二来修真界的炼器技术是不断往前发展的，两百年前制造出来的灵器，放到现在早就落伍了。
五千年前仙盟刚成立的时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法宝”的说法，直到三千年前千机宗技术突破，掌握了“复合型符文叠加技术”，才生产出第一批“元神法器”，俗称法宝，改变了修真界的器道格局。
法宝已然如此，灵器怎会不同，在器物研发一道，永远是新时代的造物，强于旧时代的遗存。
修真者一生可以多次更换灵器，但是人类的丹田空间有限，同一时间能够容纳的灵器只有寥寥几件，像鹤凝云这样的炼气修士，丹田内更是只能容纳一柄灵剑。
被“清理”出来的旧灵器，必然刻着“前主人”的魂印，没办法再转让给其他人。
即使有修士用秘法消除掉魂印，或者等前主人死亡后魂印自然消失，飞剑的灵性也会损耗大半，威力减弱许多。
鹤凝云如果选择祭炼那柄新飞剑，在飞剑上刻上独属于他的魂印，这柄新飞剑立刻就会变成“二手货”，将来再传给他的孙儿，必然威能大损。
所以他宁肯继续用那柄濒临破碎的旧飞剑，也舍不得“浪费”这柄新飞剑。
苏涯略微沉默，敲了敲那柄灵器：“此物很难炼制么？”
经过和鹤凝云的一番探讨，他已然知晓，修真者的综合实力，至少有一半要落在“武器装备”上面，或许灵器法宝，或是符箓阵旗，纯靠自身技艺在江湖上闯荡的修士，数量极为稀少。
下品灵器，就是白塔州六十万修士最常用的“高端装备”，有灵器的修士和没灵器的修士，完全是两个级别的战力。
既然此物如此重要，他自然产生了一些探究的想法。
翁罡明曾经说过，一个强大的宗门必然要在五个方面有所建树，分别是外武、内财、监察、纵横、道统，用现代话语来说就是军事、财政、律法、外交、教育，如果能做到五面齐存，就能在修真界占据一定地位。
修真界世道纷乱，军事力量毫无疑问是第一要素，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如果军事力量不足，纯粹发展经济力量，只会变成别人嘴里的肉。
而影响军事力量的一大因子，装备，自然会被他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
鹤凝云只知道灵器颇为昂贵，不知道灵器是怎么炼制出来的，苏涯寻摸一圈，最后还是找到老道士，从老道士嘴里听到了灵器的炼制程序。
“灵器，附灵之兵刃也，等阶越高的灵器炼制方法就越复杂，但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灵器，它的炼制过程都离不开两样东西。”
翁罡明竖起两根手指：“裴铁和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