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烟雨楼每层楼都探出一些脑袋，隔空遥望四层走廊。
那些浓妆淡抹的莺莺燕燕一边好奇张望，一边手握团扇遮颜，低声和姐妹们议论着楼里发生的事情，注意力被走廊里不时冒出的光影吸引，连歌舞都不表演了。
四层走廊聚拢着一大群修真者，空中亦有修士负手悬浮，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正在下棋的两人，不时有人开口讲话，叽叽喳喳竟是比鸭叫蝉鸣还要吵闹。
“用那张‘白骨刀客’，亡语效果可以帮你把随从留在场上，根据老夫纵横白塔州赌场的经验，逆风时一定要想办法赖在场上，有筹码可用才有翻盘机会，瞧你魂玉还剩六点，就上‘白骨刀客’！”
“别听他瞎说！用‘骄傲的白羽鸡’，此牌看起来数值较弱，却能发动‘战吼’效果，一登场便能打出两点伤害，刚好把那个‘攻击力九，生命值一’的敌方随从补掉，我告诉你，这补刀可是一门学问，杀敌不补刀，必有后患！”
“哎呀！你们两个说来说去，把老夫的底牌都告知对方了，他已然知晓我有何随从，焉能不提早准备？都闭嘴，我出……我出……出这张‘坚韧的老青牛’，再来一张奥秘卡。”
“你……你真是气死老夫了！我和你相交四十载，一直以为你只是一头倔牛，直至今日才发现，说你是牛，实在是侮辱了牛这种生灵，你分明是一头蠢驴！”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竟敢三番两次以畜牲辱骂于我，真当老夫的筑基修为是天上掉下来的？有本事拿灵牌来，和我对阵一场，看我把你杀个落花流水！”
“你……你等着……哎！小子，快点死逑，让老夫和他打上一局！”
整整五个筑基境界的老头站在北侧，一人手持灵牌参与对战，另外四人充当场外指挥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来回叫嚷个不停。
南侧棋盘处则站着一位白衫公子，容貌俊俏，胸部平坦，慢悠悠地浏览着手里的灵牌，眼中神光悠扬，显然对此物兴趣极大。
听到对面老头让他赶紧死掉好“让位”，白衫公子不屑地撇起嘴角：
“到茶楼听曲、青楼点姑娘都得排个队呢，这么有意思的修士棋，楼里那么多江湖同道都想试试，人家原主都没发话，您搁这安排什么呢？”
话里话外充满讽刺意味，显然是个平时受不得委屈的。
对面说话的老者方才也是情绪上头才会那般说，瞧她不愿放手，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如果白衫公子只是一名炼气修士，老者肯定是仗着武力把她赶跑了。
怎奈何这女扮男装的家伙，竟也是一名筑基修士，而且看骨龄绝不超过三十岁，三十岁以内的筑基修士啊，娘个姥姥，整座白塔州都拎不出一两个来。
这丫头背后肯定有天大的背景，不晓得是哪来的过江龙……过天凤。
老者虽有些摸不清她的底，却毕竟是久经风浪的老江湖了，既不至于巴结，也不至于害怕，找人家要位置人家不给，那就不要了呗，些许闲言碎语就当放屁。
打完一局，是白衫公子输了。
她兴致未尽，却也不好霸占着修士棋不走，见旁人眼巴巴瞧着，只得把位置让了出来。
方才发话那名老者忙不迭补上去，与好友厮杀起来。
白衫公子回头瞧了两眼，没找到修士棋的原主人，不禁有些惊疑。
方才她还瞧见那两人呢，怎么这会就不见了？
“别找了，妾身本欲找他俩算账，却从客人口中得知，他们早走多时了。”
一名容貌艳丽的白皙女子无奈叹道。
她看起来颇为年轻，实际上是驻颜效果，根据骨龄推断，起码有一百五十岁，修为是筑基中期，此刻带着两列薄纱侍女站在人群外围，不知盯着棋局看了多久。
白衫公子闻言有些诧异，拱手问道：“敢问道友是……”
“妾身是这烟雨楼的掌柜，唤做金雁儿，公子叫我雁儿就好。”
金雁儿笑语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就当没看出她女扮男装一般：“我瞧公子一身外州装束，手握折扇，腰缠丝佩，不知是打哪来呀？”
她也看出这人来历不凡，一个身份神秘的青年筑基后期高手突然出现在烟雨楼，她作为烟雨楼的当家掌柜，肯定是要稍微盘问一番的。
只是对方明显身份高贵，即使是盘问，也得搞得温和一点，润物细无声。
“咱们萍水相逢，就不必问来由了。”
白衫公子挥挥折扇就跳过这个问题，自来熟地溜达到她身边，笑问道：“我头回到金陵城来，对本土商铺不熟悉，敢问金掌柜，你可知道眼前这种‘仙缘灵牌’，哪里有得卖？”
如果说，半个时辰前意外旁观的时候，她只是心中好奇，觉得有趣。
那么搞清楚规则，亲自上手玩了一把之后，她就有些欲罢不能，心痒难耐了。
多好玩的东西啊！
仙盟中州号称地大物博，囊括天下奇珍，她在中州活了二十多年，从没瞧见过此物，足以见得，这是一种刚面世不久的新鲜玩意儿。
这趟仙盟边境金陵城之旅，真是来对了！
“我听到侍女禀报楼中出事，便匆匆自阁院赶至此地，却还是来迟一步，没见到那两名闹事者，捉贼没见脏，这份哑巴亏是吃定了。”
金雁儿叹笑一声：“我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公子你也不用着急，人家这是瞧中了我们烟雨楼接待的都是豪门显贵，跑这赚吆喝来了，既然是赚吆喝，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我已经让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修真界从不安宁，烟雨楼是金陵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在灵酒和美女的刺激下，经常会冒出一些情绪上涌的闹事者。
对此烟雨楼早有预案，如果有人扰乱楼阁秩序，自然会有护卫把他们请出去。
今日这事却不同，她赶到楼中的时候，“渭河五老”和几名筑基修士已经在棋盘上耍玩了，这些都是各家行当的核心骨干，只是临时兴起玩局棋而已，还不至于闹出不愉快的事情。
至于那两名演戏的混蛋，将修士棋规则传授给楼中客人后，早已逃之夭夭，人影都不见了。
如今要查对方的来路，只能从这套修士棋下手。
既然人家有意宣传，肯定不会把修士棋藏起来。
她派人到城里逛一圈，多半能找到消息。
白衫公子听了金雁儿的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反正也没什么事，便留在原地等消息。
金雁儿趁机和她套了几句话，没摸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知道这丫头看着年轻，其实也是个走江湖的老手，身旁八成是跟着“护道者”的，心神警惕之余，便不再尝试套话。
小半个时辰后，一名炼气后期女修穿过人群，来到金雁儿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百泰棋店？”
金雁儿眉头紧锁：“你在店里瞧见了百花宗弟子？确定？”
炼气后期女修点头道：“就是百花宗弟子，其中一人我还识得，去岁姐妹们组织联谊，吃饭没给钱的就是他，我印象特别深刻。”
“百花宗居然会插手修士棋生意，这倒是今年最大的奇闻，他们以前不是连幻工坊都开不起来么，听说那儿的主事人，每年都要领救济金？”
金雁儿饶有兴致地舔舔嘴角：“五年前百花宗的齐老鬼和老娘春宵一度的时候，抠的连客栈房费都不愿意付，今年居然舍得花钱制作原创棋子儿，看着还似模似样的，有点意思哈……以前就算喂驴了，下次他再找我，可得收个高价。”
白衫公子在旁边听她们聊天，越听脸色越古怪。
她也是惯走江湖的青年修士，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听到这些荤话还不至于面红耳赤，就是心里有些别扭，不太喜欢听。
反正地址也知道了，百泰棋店嘛，在城里溜达两圈总能找到，她便很干脆地一摇折扇，跟金雁儿打声招呼，离了烟雨楼。
金雁儿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背影，脑中转过几个修真界知名的年轻高手，没找到哪个能和眼前这位爷对上号。
算了，管她是谁，反正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对她们合欢宗修士就半点用处没有，想那么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