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姜星河在众人中身体最弱,才五斗等人便商议决定让姜星河穿着此甲。
龙纹厣质薄而轻,完全可以穿着于外衣里面,因此姜星河穿上后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而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真正感受到了它的非同凡响。
此甲有灵,他在穿上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了它的好处所在。
龙纹厣可以抵御巅峰武宗的全力一击,不过一击过后,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若是在这一个月之内再次受到同样的重击,很可能就此报废。
而龙乃真灵,感天地灵气而生,故龙鳞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
天地灵气,被万物吸收成为元气,在人身体内称为真气。两者同体异名,可互通有无。
众人来到这个石室本属意外,结果也收获了意外之喜。尽管石室主人和他们耍了个心机,最终他们还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将这石室留给了漫长无声的黑暗和孤寂。
……
山中无日月,不知不觉间,众人已走过了深秋,步入初冬。
自从上次离开暗道石室后,姜星河一直跟随着文曲的指引。而面对才五斗关于寻找什么的询问,他的回答则是——“秘密。”
这一日,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位置,却发现文曲转变了方向,直指向地底。
“不会吧,又要钻地洞吗?”易天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十分厌恶幽暗的环境,这是众人在近些日子里了解到的。
“据说安息帝国皇室有支直属军队,号称掘地者,尤其擅长挖地钻洞,有时也接一接私活。你若是有意向,可以找他们代劳。不过——他们要价不菲,估计卖了你也付不起。”才五斗在一旁调笑道。
“我挖,我挖还不行嘛!”
此地正处于两座山交错形成的谷地,几条从山坡上蜿蜒而下的小溪流在此处汇集,形成了一步宽的小河,曲曲折折地向密林深处淌去。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致,可姜星河却发现河道深得极不正常,似乎是水流的侵蚀太过严重。
拨开脚下红的黄的树叶,裸露出地表暗灰色的土壤。之前众人一直踩在枯枝落叶上,不曾感受到,原来此处的土层同样格外松软。
文曲直指地心,距离河道也不过偏移了三寸。
姜星河捡起一段树枝,指了指那一个位置,并在周围画了一个圈,随后用诚恳的目光看向了众人。
……
几人手中持着征筝一早准备好的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土,短短也在一旁用爪子将松软的土壤挠开。
铲土声沙沙作响,伴着耳畔汩汩的流水,节奏分明,倒也不至于太过单调。
而随着众人越挖越深,文曲的感应也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原来是易天明挖到了什么较硬的奇怪东西。
“我来吧。”才五斗走到众人身前。这时大武师就发挥了作用,只见他用真气操控着一把小刃,灵活地将硬物周围的土壤拨开,如拨开重重迷雾。
那东西的真面目逐渐展现在几人眼前。如果姜星河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手掌,已被侵蚀得不成模样,几乎只剩下些骨头,仅凭着表面一层硬化的土灰顽强地挺立着。
这具尸体,不知在此地被埋藏了多久,终于在此刻一步一步地重见天日。从一条手臂,延伸到颈项,到头颅,一对微微凹陷的窟窿朝向天空,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众人终于看到了这个已逝之人的全貌,他正保持着一个双掌高举,朝向上方的姿势,仿佛在擎着青天。
就在这时,一个土块从他的腰间坠落,落在地上,开裂的瞬间,一丝诱人的光泽闪现。
姜星河捡起土块,表面的土石即刻崩解,一块碧绿的美玉跃然眼前。
美玉无瑕,玲珑剔透,让他想起了红玉。
而就在他抚摸美玉的一刹那,四面阴风乍起,随即有光汇聚,在众人的眼前形成了一个带有微光的虚影。同时有浩渺的颂声回响在脑海,激荡着众人的心神。
在姜星河看来,这虚影与上次在在漠上轻烟看到的有所不同,这一个不论如何看都显得更加真实。
虚影滞立良久,昂首看了看天外,又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物换星移,竟不知几度春秋矣。”随即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小辈,人间无恙否?”
众人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对他们说话。
“人间尚可,”姜星河对着虚影行了一礼,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天灾不断,但皆能及时止损;人祸丛生,但从未伤及人族根基。”
虚影沉默了片刻,随后朗声大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那大殷如何了?”消停了一会儿后,他又接着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就连短短也不知道“大殷”是何物,不过他猜测应该也曾是一个国家,或许是诸国林立时期的某个小国也说不定。
“当今只知有大秦,未闻有大殷。”
“今夕何夕?”虚影皱了皱着眉头。
“秦历七七一年。”姜星河本想再报个年号,不过想想这样一来对方一定更加迷糊,也就没有接着说。
“我也从未听闻过大秦,看来已有千百年过去了……”虚影目光空洞,声音渺远。良久之后,他笑了笑,也许是无奈,也许是释然。
“看前辈所为,难道是在擎天?”姜星河看着那具挺拔的身姿问道。直觉告诉他,这道虚影与这具身躯当属于同一人。
虚影微笑着看了看姜星河与众人,没有回答,而是缓声问道:
“天柱折,地维绝。天之将倾,如之奈何?”虚影的声音并不嘹亮,却如一首战歌,荡气回肠。
“天将倾,自然是要扶天倾。”姜星河仿佛受到了虚影的感染,唤醒了沉寂已久的家国情怀——那个在他的少年时代一度被人戏称为“中二病”的东西。
“若事不可为,又当如何?”虚影追问,声声发人深省,字字撼人心魄。
听到这里,姜星河感觉自己忽然间置身暗无天日的末世。
血与水火交融,他听到了山崩海啸,听到了鬼哭神嚎,看到了众生零落惨淡,万物奔走哀鸣——天地崩塌,无路可逃。一位母亲将儿女护在身下,明明自己也战栗不止;一个君主亲自跳起了祈神舞,一众皇室成员在一旁叩头连连,血流如注,声声响亮;一名青年在飓风中落下了一滴清泪,毅然决然地奔赴属于他的战场……
姜星河感受着眼角的泪珠,想起了自己所在的世界,两千多年前的那名老者。
“前路艰难,曲折坎坷,但以此一念向善,纵然知其不可,也绝不退缩!”
虚影闻言抚掌,大笑三声,随后崩解成细碎的光粒,随风散去,只留一句话飘荡在空中——
“善。”
姜星河落泪,征筝、才五斗亦动容,三人对着虚影逝去的方向作一长揖。斯人已去,但人族精神长存。
只有易天明呆站在原地,望着远方出神,久久不能平静。
“值吗?”随后他喃喃问出一句。
而虚影早已同那笔挺的躯体一般,了无生机。
回应他的是身旁的叹息,伴随着那亘古不变的沉寂……
……
“值吗?”
虚影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隐约听到了这样的问题。
时间恍若回到了千百年前,那个黑暗辽阔无垠的白天,他的好友同样问了他这个问题。
“值吗?值吗……”循环往复,越行越远——
他已与此世永隔,断然无法再与他相见。
可他永远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正如同此时他开口回复的答案: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