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七十七天】
【被缠上的第七十七天】
完颜宗弼听闻此话,露出一抹阴鸷的笑意:“你是宋谟派遣来的走狗?”
此话一落,原是缓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空气里仿佛长满了锐利森冷的獠牙,不断地咬啮着赵乐俪的肌肤之上。
她的眸睫,在昏晦不明的光影之中,剧烈地颤动了一番。
听上去,这位金国三王子与宋谟他们之间,存在着不浅的间隙,甚或是说,二人之间隔着血仇。
完颜宗弼的大掌,已然缓缓挪至赵乐俪的脖颈之上,
在橘橙色烛火的掩映之下,女郎的脖颈镀上了一层稀薄易碎的光,衬得她颈线白皙姣美,肌肤柔弱,近似无骨,似乎只消再用力一掐,她的脖颈似乎就能一掐即碎。
赵乐俪能够感知到完颜宗弼浓重的弑气,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纵使心下格外忐忑与惧怕,但是她面色仍旧维持着沈定澹泊的神态,道:“巧了,我同宋谟亦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抹兴味掠过完颜宗弼的眉庭,他道:“此话怎讲?”
赵乐俪道:“宋谟乃是当朝太子,我奉旨嫁给他,在成婚当夜,他却是遣人来追杀我。”
在完颜宗弼惊怔地注视之下,赵乐俪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道:“他之所以杀我,是因为我坏了他谋权篡位的的好事,我的生父亦是临阵倒戈,成为了他的鹰犬之一,处处追杀我,有一回,我的生父将我药昏,抛掷於江海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我活活淹死。”
“早晚有一日,我会教他们血债血偿。”
赵乐俪道出这番话时,神态冷寂如霜,话辞沈定如水,用最平静的语气,讲出最惊世骇俗的事。
烛火俨若一枝细密匀称的工笔,细细地描摹出了她的轮廓,她的五官面容,立体而深邃。
完颜宗弼还看到了流淌在她谦卑骨骼之中的江河。
如此温韧,如此沈笃。
他身下的女郎柔弱无骨,俨若一尊易碎的琉璃瓷器,但在这一刻所爆发的力量,完颜宗弼显然被震慑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道:“如此姣美的人儿,竟是有人不懂怜香惜玉。”
说着,慢慢掐着赵乐俪的腰肢,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拢去。
赵乐俪不着痕迹地推拒开他,淡声道:“我已经坦诚了我对宋谟的仇恨,如此,宗弼大人是不是也该坦诚禀述?”
从来没有人胆敢这般同他说话。
够有意思。
完颜宗弼朗声一笑,一时也完全忘记了腰腹之上的疼楚,道:“不实相瞒,我与宋谟本来没多大仇隙,他寻金国窃造军火,为己所用,这本来也没什么,这是双方互惠共赢之事,但在此前,我发现了一个端倪,宋谟的野心,远不止篡位登基这般简单,他还想覆辟旧国。”
赵乐俪听出了一丝端倪,“覆辟旧国?”
这是何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我也不必隐瞒你,”完颜宗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道,“十馀年前,你们的太子曾随先帝御驾亲征过一回,在沙场之上,他被金军掳掠而去,深受重创,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活不下来,哪承想,一个月后,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身上都是渗血的伤,触目惊心。”
“当时,宋谟回至大璋朝的大营时,金国的大王子,完颜宗臣,亦是不见了踪影。”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赵乐俪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完颜宗弼:“你这是在说什么,是在怀疑宋谟本不是大璋朝的太子吗?怀疑他是金国的卧底?”
完颜宗弼笑了笑,道:“不是怀疑,而是笃定。”
赵乐俪想要再深问下去,这时候,完颜宗弼却是不回答她了。
他抓住了赵乐俪的两只手,固定在了她的头顶之上,道:“知晓我为何会告知你如此多的事情吗?“
赵乐俪神态之上,覆落下了一片阴翳的霾色,她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威压,空气变得极其压迫。
她悉身僵硬,下意识问了一声,道:“为何?“
尚未听到答覆,她便是听到了一阵显着的裂帛之声。
身上的嫁衣,此一刻,被粗暴地扯裂了开。
寒意疯狂地往骨子里钻去。
赵乐俪眸瞳骤地缩了一缩。
她一直以为自己说服了完颜宗弼,结果,结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到底是对她心存歹意,想要作.践她。
赵乐俪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往侧方望去,那一柄短匕就被抛掷於距离她半尺之外的位置。
趁着完颜宗弼在解她的肚兜,她竭尽全力,想要往那个方向伸手抻腕。
终於勾到了那一柄短匕,赵乐俪毫不迟疑,速速捏紧了它,往眼前的男子身上扎去!
锋锐的刃部,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完颜宗弼的左眼。
伴随着一片惊心动魄的刺声,血溅当场。
完颜宗弼虽有防备,知晓她会刺他,但仍旧没有料知到,她竟是会刺他的眼睛!
完颜宗弼气得咬牙切齿,想要去掐死赵乐俪。
但她速度极快,掀起一腿,猛踹他的下盘。
血腥的空气之中,猛地响起了一阵破碎的动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支离破碎。
赵乐俪刺了他的后腰,目下,又挪刀刺了他的眼睛。
完颜宗弼原本对她心存一丝怜悯与疼惜,但她竟是一身逆骨,三番五次要来刺杀他!
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完颜宗弼暴怒不已,但身上多处添伤,导致他行动比寻常都要迟缓。
虽然仍旧无法取他的性命,但至少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能够为她争取到一些时间。
赵乐俪拢住了衣裙,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赵乐俪深深觉得此举颇为胆大,若是自己慢一步,再被完颜宗弼抓回去的话,后果就是万劫不覆。
赵乐俪必须承认,自己此番能够从完颜宗弼的魔掌之中逃出生天,完全是有一种侥幸的成分在里面。
论起实力,她是完全不如对方的。
男子天生的力量,完全是压制她的。
她只能智取。
不过,好在她跟着谢圭璋习剑一个月,终究是在这样的时刻之中发挥了重要的功用。
赵乐俪搴帘逃出了喜房,没行几步,就遇上了赶来营救的李樯。
让赵乐俪颇为纳罕地是,李樯身边还跟着温蘅。
两人看到赵乐俪浑身都是血,重重地吃了一吓。
温蘅见状,颇为忧戚:“赵姑娘,你没事吧?”
李樯发现赵乐俪身上的嫁衣是一堆破碎的布料,一霎地什么都明白了,怒声道:“完颜宗弼那个老狗,将你怎么样了?……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丶该杀千刀的!——”
言讫,作势提刀往前冲。
赵乐俪:“……”
李樯八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杨主簿和完颜宗弼伤过,仍旧是要一心一意替她打抱不平。
赵乐俪心里还挺覆杂的,忙不叠拉住她,道:“完颜宗弼是打算强迫我,但我戳瞎了他的一双眼睛。”
说着,她举了举青玉短剑。
在月色的掩罩之下,剑刃之上尽是一片浓稠的血。
李樯与温蘅见之,面面相觑,一阵默契的无言,心中不由得掀起了一阵由衷的敬佩之情。
完颜宗弼凶煞剽悍,赵乐俪入了虎穴,此番竟是能够逃脱出来,也真的是造化了。
两人确认赵乐俪平安无事,亦是疏松了一口气。
李樯率先搂抱住赵乐俪,语声颤颤:“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赵乐俪蹙眉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逃出去么?”
李樯:“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用你的命换我的命,这事儿我不答应!”
赵乐俪道:“你是如何寻到温蘅的,我记得她和其他人被集中关押於地牢之中,你是如何寻到她们的?“
李樯没回答,温蘅主动回答道:“其实,我父亲生前造船之时,曾出海一趟,探寻过黑岩岛,绘摹了一张地形图,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就利用这些盗匪换班的时机,觅寻到空当儿,带着她们逃出来了。”
赵乐俪叹服於温蘅的胆魄,心中又有惑意:“既是如此,目下她们人在何处?”
温蘅道:“她们就躲於草垛之中,那是避开哨岗的一处盲区,我就让她们躲在那处,一时半会儿,匪盗是觅寻不到那处的。”
李樯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急声道:“遭了,完颜宗弼从寨舍之中行出来了!”
赵乐俪太阳穴突突直跳,循声望去,果真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男人其中一只眼睛是惊悚骇人的血窟窿,腰肢之上还源源不断地淌着血。
远观而去,就像是炼狱之中索命的恶鬼。
端的是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赵乐俪心中生出了一丝毛毵毵的颤栗:“我们快逃!——”
黑岩岛的另一端。
李蓉所驱驰的大船,刚刚靠岸,一道黑影,犹若出鞘的玄色长剑,在长夜的高空之中疾射而去。
对岸有一座岗哨,人数约莫在五十人上下,正在四处巡逻。
谢圭璋抵达之时,不出一盏茶的共赴,那个岗哨便是化作了一片血海。
李蓉深晓,谢圭璋是一直在等赵乐俪的信.号弹。
但这个信.号弹,却是迟迟不响。
她该不会是出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