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七十六天】
【被缠上的第七十六天】
赵乐俪没跟这位宗弼大人打过交道,与李樯使了个颜色。
在不知敌方真正实力的情况下,她觉得先不能冒进抵抗为好。
但是,赵乐俪回望了一下掉在喜床床榻之下的绳索,哪怕现在将绳索覆原,也是没有可能的了。
在紧张急迫的氛围之下,赵乐俪决定按兵不动。
先与李樯回至喜床床榻前,安安分分地端坐着。
簌簌簌——
搴帘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紧接着,传了一阵厚重的步履声。
一股陌生而压迫的气息,从远处倾轧而来。
赵乐俪紧张得手心渗出冷汗,汗渍粘腻濡湿,她的后颈亦是开始缓缓地渗出虚冷的汗来。
每逢紧张的时刻,她都会留下汗。
她们两个打算逃出这里,但没有料想到,这些盗匪这么不按礼俗来,没有宴请宾客,就直接让大人物进来了,委实教人匪夷所思。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乐俪又想起胡商兀术唤那位大人的口音,有些偏向金国人的口音。
而且,宗弼二字,也不像是中原人的名字,赵乐俪粗略地想了一想,觉得对方很可能就是金国人。
她以前在姨母的书房里读到不少史籍,其中不乏周边小国的通史野史,在大璋朝的疆土附近,以北之地,坐落有不少小国,在北地,偏东的地方是金国,偏西的地方则是辽国夏国。
每个小国的姓氏都不一样。
赵乐俪当时读的很清楚,在金国的皇室里,不少人是姓完颜,宗字辈,后尾会缀一个字。
这个宗弼大人,会不会就是金国皇室的人?
大璋朝此前——在十三年前——分明与金国皇室签订了和平共处的盟约,这个盟约已经持续了许久,为何此番竟会变卦?
金国皇室的人,在大璋朝的疆土之中做海盗,掳掠当地年轻的女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算是悖逆了盟约。
但是,这种灰色的交易,太过於晦暗了,寻常人根本难以发觉。
当地的官府,亦是与这些海匪沆瀣一气丶狼狈为奸,陷万民於倒悬之中,关键是,当今圣上竟是还加重了百姓的赋役,这就是雪上添霜了。
她从未面见过当今的皇帝,也从未妄议过他,听说他罹患癫痫癔症,被宋谟软禁在了璇玑宫,那是一座冷宫,皇帝被软禁於此,恐怕是被架空了权力,目下是个傀儡皇帝了。
如今一切都是宋谟在代行其政。
兀术在为他制造火.药。兀术来自西域。兀术又与金国皇室有所勾连。
赵乐俪在脑海当中慢慢捋清楚一个逻辑——
宋谟与金国皇室有勾连。
但金国狼子野心,一直都有领兵征伐大璋朝的勃勃野心,意欲吞并疆土,自立为上国。
以宋谟的城府和机心,并非不知金国皇室的目的。
他要谋权篡位,他要架空皇帝的权力,他要胡商代造火.药。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赵乐俪顺着这个思路一路往下捋顺线索,愈是往深处去想,愈是细思极恐。
她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思忖之间,红绸布之下,出现了一双男子穿的虎皮短靴。
赵乐俪的心漏跳了一拍,宗弼大人来到她的面前了。
有个人用大掌直截了当地挑起了她的盖头。
赵乐俪一直垂眸不语。
视线直直盯着地面上的靴子。
这位宗弼大人应当是没有看过曹婉儿的画像,挑开她的红盖头后,也没有很强烈的反应。
这时,听到近前的男子用略微蹩脚的中原话说:“头擡起来。”
赵乐俪的睫毛,在稀薄的空气之中微微一颤。
心道一声「果然」,对方果然是金国人。
赵乐俪徐缓地擡起首,下一息,看到了一张坚毅硬朗的面容。
宗弼的身量孔武有力,面容之上覆着一层飘摇浑厚的黑髯,从左额庭至右鼻梁的位置,坐落有一条深深的刀疤,衬得他的面目极其凶悍。
赵乐俪见状,竭力克制了一下,才让自己不发抖。
大抵是女子的天性在作祟,她初次与宗弼打照面,会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担心他会对她做些什么事。
赵乐俪不由得攥紧了纳藏於袖裾之中的短匕,因是握力过紧,致使她的青筋虬结成团,筋络根根分明,它们以大开大阖之势,一路朝着袖裾的深处延伸而去。
宗弼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纯粹当她是在害怕,他对她说:“若你不逃,我不会伤害你。”
赵乐俪抿唇不语。
宗弼的行为倒是非常规矩,一直都不曾逾矩,在她榻前落座之时,两只手掌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面上。
言行一致。
不过李樯被他遣退下去了。
李樯深深回望了她一眼,本是不打算离开的,唯恐她遭遇了什么不测。
但是——
宗弼蹙眉:“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话辞很压迫,李樯牛脾气上来来:“我想要留下来服侍小姐——”
「啪」的一声响,赵乐俪看到宗弼猝然扬起大掌,甚至她都没有看清楚,李樯就被掌掴在地。
赵乐俪庶几要失声尖叫起来。
李樯面部红肿,唇角淌血,支撑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但这种举止似乎是对宗弼的不敬重,他猛地撂起足靴,狠狠踩在了她的胸口上。
似乎打算致她於死地。
宗弼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折辱的乐趣,面容之上尽是杀伐之意。
赵乐俪倒吸了一口气,若自己不出手襄助,李樯必死无疑。
她捣剑出鞘,趁着宗弼没个防备,往他的后腰处速速捅去!
伴随着「刺啦」一声裂响,空气之中撞入了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息。
赵乐俪这一个月的习剑有了显着的成效,她的腕骨力道变得愈发强劲,加上青玉短剑本就削铁如泥,它削开宗弼的后腰,根本不再话下。
只不过,刀口进去了半截后,宗弼就反应了过来,他死死盯着赵乐俪,仿佛从地狱里索命的罗刹,红着眸眶,大掌一挥,就将她的青玉短剑拧了出来,一举抛掷在了地上。
赵乐俪就握着青玉短剑,随着她这个动作,瘫倒在地。
但她很快就爬了起来。
宗弼腰部受了重伤,行动速度大大减慢,说时迟那时快,赵乐俪抓起了她的手,速速往帘外逃去。
结果,赵乐俪刚要跑出寨舍,足踝却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了去。
她滚落在地,吃痛一声。
馀光之中,瞥见宗弼狰狞凶煞的面孔,他阴毵毵地笑了一下:“你根本不是曹婉儿,你是替她嫁过来的罢!”
遭了,被发现了。
赵乐俪觳觫一滞,竭力想要挣脱开,但越是挣脱,反而更会惹宗弼发怒。
他一举将她拽拉起来,扔在了床榻之上!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下一刻,她被掀倒在了床榻之上。
一片黑影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赵乐俪发觉自己性命堪忧,便是吩咐李樯快逃!
李樯面容之上出现了巨大的挣扎和动摇,赵乐俪怒道:“快跑!——”
李樯犹豫在再三,最终还是跑了。
“那个死丫头跑不了多远。”宗弼揪扯住赵乐俪的鬓间青丝,面容阴鸷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你是懂些习剑之术的,却与李蓉的刀招并不相通,你并不是跟她混一个道上的,但我可以确定地是,你跟她想必是一夥的,是吗?”
赵乐俪感觉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在当下的光景之中,疼得不行。
螓首之上,蔓延着一片撕心裂肺般的疼楚。
赵乐俪敛起了深眸,冷冷地看了宗弼一眼。
不经意之间,宗弼蓦地感受到了一阵震慑。
好像是有一团烈火,直截了当地烧进了他的肺腑之中,
他用男性的优势来压制她,本以为是胜券在握之事,哪承想,她竟是用一个眼神,将他彻底镇压住了。
宗弼觉得这不太对劲,他接触过这般多的女子,从未有人,给他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这一份感觉强烈地撞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是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这个女人用短剑捅了他,所用到的剑器,看起来价值不菲。
她有自己的姿态和矜持,与他所见识过的诸多女子都不一样。
完颜宗弼顿时生出了一丝强烈的好奇心,沈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赵乐俪沈静地看着他,知晓是身份败露了,藏也藏不住,便是淡声说道:“你想让我自报家门,你且先说。”
也是趁着这个空当儿,她为自己觅得了一个合适的套话机会。
完颜宗弼笑出声,他如何会看不懂女子的百般试探。
搁放在以往,有女人这般对他说话,他早就将对方给杀了。
但眼前这个女子不一样。
他对她有了明显的兴趣。
他便是有了无穷的耐心,来与她周旋。
床帐之间,弥散着一阵稠郁的血腥气息。
他自报家门,用不太精准的中原话道:“我姓完颜,名宗弼,是金国首领的三儿子,我对金国的夺嫡之争没太大兴趣,也不想困在宫中,就出来做起了匪寇的营生。”
——他居然认为,匪寇是一门生计。
赵乐俪有些匪夷所思。
她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一直同太子宋谟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