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九十三天】

【被缠上的第九十三天】

【被缠上的第九十三天】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当中,赵乐俪在坐等一段合适的时机,她先按兵不动。

只不过,她好久没有看到赵闵了,现在想要去看看他。

赵闵已然被关入天牢之中,她去到的时候,赵闵身穿一袭陈旧的白色囚衣,正在嫌弃这狱中的膳食极差,竟是连半块荤腥都不曾有。

赵乐俪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蓬首散发,形象憔悴狼狈,双手戴着镣铐,因是整日挣扎,腕骨肌肤被勒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视线往身上挪过去,他的淤青触目惊心,鳞伤遍体。

见着女儿来了,赵闵即刻起了身,瞳孔充血,双掌死死扳住铁栏,道:“这牢狱根本不是人能够待的地方,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墙壁处的一丛灯火,徐徐洒照下来,将赵乐俪的面容笼罩得半明半暗,明亮的一面肤白如瓷,昏晦的一面则阴翳沈沈,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当下,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裾之上的灰渍,道:“我何时允诺过,要放你出去?”

赵闵蓦然变了脸色:“什么?你难道忘记之前的约定了么?

他开始仿徨:“我现在是宋谟的一颗废子,我对他而言,毫无任何利益可言,他会杀掉我,牢狱才是安全的地方。你说,只有牢狱才是最安全的,在国公府里,随时可能都被杀。”

赵乐俪点了点手道:“没错,现在,您待在里面是不舒服吗?”

赵闵嗅出一丝端倪,容色沈下来,凝声说道:“你不打算救我出去是吗?”

“赵乐俪,你之前说,只要让谢圭璋登基,你就承诺让为父封官加爵,你的计划进展到什么地方了?”

赵乐俪浅浅一笑:“您在做什么青天白日大梦呢?您享受了半生不属於你的荣华富贵,现在,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赵闵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他么是在威胁我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向宋谟告发你的阴谋诡计?!”

“你告发啊,你喊啊。”赵乐俪摊了摊手,扬起下颔,“你现在呼喊,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

赵闵试图嚎了几声,发现情状确乎如此,狱卒嫌他极吵,吩咐几个打手将他打趴在地。

赵闵据理力争说这一夥人动用私刑,结果挨了更沈重的一顿打,双腿尽废,再也爬不起来。

“赵闵,无枝可依的感觉怎么样啊?”

赵乐俪徐缓地半蹲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赵闵的神态。

赵闵蓦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钳扼住了咽喉,心律狂跳不已:“你现在丶现在到底想要怎么样?”

赵乐俪命人呈上了一副笔纸,另两人将赵闵架至一张桌案近前。

赵闵搞不懂赵乐俪想要做什么,思及了什么,凝声道:“你是想要我的口供吗?让我写下为宋谟效劳时的种种罪过?那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不可能写的,你这般出尔反尔,那我终究会将秘密烂在肚子里!“

赵乐俪笑出声来,摇了摇首:“手上的证据,我已经够多了,您觉得,我差你这个人证吗?“

赵闵面色的笑意挂不住了:“那你是……“

这厢,只听赵乐俪道:“这一张纸,写放妻书,你与慈氏和离。”

赵闵匪夷所思,直直盯着赵乐俪:“你是想让我跟慈家断了关系?“

“还是说,你想跟我断了这一层父女关系?“

赵闵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告诉你,你我隔着一层血缘关系,这一生一世,不论到了那里,都会有我的影子。“

赵乐俪沈静地看了赵闵一眼:“我也不想跟您断绝这层关系,因为我还没真正看到你活着每一秒,都是身如地狱的滋味。”

——只不过,母亲是无辜的,她想放母亲自由。

在赵闵惊疑不定的注视之下,赵乐俪摸出了青玉短剑,捉住了赵闵的右手,剑光一闪,赵闵的腕部上添了一道划痕。

偏巧地,她割裂了他的腕脉,空气之中,充溢着一股子浓稠的血腥气息。

赵闵痛不欲生:“你快帮我止血啊!再放任血这般流下去,我会死的!“

赵乐俪轻轻一笑:“原来,您也知道,自己会往生啊。”

她将墨笔塞在他的掌心之中,温声道:“趁着血从体内流干净以前,将放妻书写好罢。”

在赵闵惊恐万状的注视之下,赵乐俪命人上了香,掐去一半,道:“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赵闵特别惊恐,悉身颤若筛糠,求生的本能在作祟,他颤巍巍地拈住笔,却发现没有墨,冲着赵乐俪喊道:“没有墨汁,我写不了!“

赵乐俪扯了扯唇角,道:“墨?“

她指着他身上汩汩涌出的血,道:“以血为墨,未尝不可。“

赵闵适才发觉,眼前的女郎有多么可怖。

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阴鸷的毒蛇,徐缓地攀爬上了椎骨,侵肌噬骨。

赵乐俪款款起身:“血很快就干了,要抓紧噢。“

言讫,她将赵闵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叫唤,悉数抛诸脑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天诛地灭。

半柱香结束,离开关押赵闵的牢狱之后,赵乐俪去见了谢圭璋。

“怎的手上都是血?“

铁栏里伸出了一只修长玉洁的手,拈起她的,温柔地擦了擦,道:“这些事情,合该是我来做,不该玷污了你的手。”

赵乐俪反握住他的手:“我的命已经和你的命缚在一起了,就不该论什么玷污不玷污的。

赵乐俪看着谢圭璋说道:“今晚,我就想将放妻书交呈至母亲的手上,从此往后,她就与赵家再没什么瓜葛了。”

谢圭璋对此并不感到丝毫的意外,道:“慈乐俪,从今往后,我这样唤你?”

她笑了一下:“那我也不唤你谢圭璋了,唤你宋谌。”

这个名字,一下子将人拽入了深久的回忆之中。

谢圭璋神识恍惚了一下,迩后,道了一声:“好。”

他为她擦拭干净手,牢牢握住:“可以再唤我一声我的名字吗?”

赵乐俪道:“宋谌。”

犹嫌唤一声不够味,赵乐俪又唤了很多声。

“宋谌,宋谌。”

“宋谌,宋谌,宋谌。”

谢圭璋的眸底,盛着一抹极淡的笑色,道:“今夜,带我去见长孙皇后罢。”

赵乐俪道:“我也正有此意。”

慈氏所说的话,抵今为止,她皆是在历历在耳。

空气又掠过了一抹沈寂,谢圭璋牵握住了赵乐俪的手:“这几日,与宋谟相处的如何?“

赵乐俪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圭璋眸色深了一深,只听赵乐俪说道:“假话就是,我平安无恙,一切自在顺遂。”

谢圭璋顿了一顿,深深凝视她,道:“那真话就是——“

赵乐俪搂住他,附耳说了一段话。

谢圭璋的手,攥握成拳,骨节之上青筋狰突,其以大开大阖的势头,一径地延伸入袖裾深处。

赵乐俪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谢圭璋都想将宋谟狠狠凌迟一回。

但他到底还是隐忍住了。

他将赵乐俪搂揽在怀,她在他怀里默默流泪,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看到了她脖颈上一些淤青。

不是吻痕,而是掐痕。

这无疑是捅了马蜂窝,点燃了火.药桶。

谢圭璋垂眸问道:“这也是他干的么?”

赵乐俪点了点首:“是他干的。”

说着,她无声地流下泪来,泪眼斑驳。

那一瞬间,谢圭璋什么都知道了。

本来,他想要等十日,再开展行动。

目前看来,已经毫无必要了。

今夜,他就要让宋谟血债血偿。

与诸同时,宋谟来到了坤宁宫。

因为皇后有事寻他。

他看到了皇后的时候,她正在抄经诵佛。

宋谟缓步行至长孙氏近前,随手拈起了一张佛经,慢慢看:“都说有罪之人,才通常求神拜佛,母后难不成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咎?”

近旁的掌事姑姑闻罢,大惊失色,从未见过儒雅温和的太子殿下,用这种口吻同皇后说话,正欲劝阻,忽听长孙氏道:“退下罢,我要与太子单独叙叙话。”

掌事姑姑面露一丝忧色,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这般恭谨地退了下去。

刚步出坤宁宫,掌事姑姑本来要去找太子妃,但念及皇后的嘱托,她心腔一阵剧痛,咬了咬牙,将殿门反锁住。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沈寂的内殿之中,只剩下了这一对母子俩。

长孙皇后摆出一盘棋对他说:“谟儿,我们来将十馀年前没下完的棋,下完罢。”

宋谟神情一顿,继而眸底生出了一丝玩味:“母后都知道了?”

长孙氏拈起一枚白子:“从你从金军军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宋谟朗声长笑,道:“即使如此,那你当时为何不揭穿我?”

长孙氏淡笑出声:“大抵是觉得你太可怜了,宋谟还活着,但完颜宗翰这个人,已经永远的死去了。”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宋谟的痛处,他一举掐住了长孙氏的脖颈,阴毵毵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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