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七十三天】
【被缠上的第七十三天】
此话一出,俨若一根惊堂木,重重砸在了剑拔弩张的空气之中,掀起了不少波澜。
赵乐俪与李樯互视一眼,彼此俱是能在彼此的眸底觅寻到一丝讶色。
李大当家李蓉,果真是兵贵神速,这般快就将老知县救出来了。
两人也不敢将悦色表现得太过於明显,
杨翟面容之上阴晴不定,寒声问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守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就在刚刚,县衙来了人,说李大当家带着一夥人杀至县衙,阵仗巨大,直接救走了老知县……”
“真是一群废物!一群饭桶!”杨翟面容之上青筋暴起,怒声道,“李蓉这个人我并非不了解,她虽然武功高强,但她不擅於搞地面战,只擅於搞水战,所以,饶是要救人,也不可能如此快。”
守兵道:“主簿大人您有所不知,李樯还带了一个救兵来,这个人完全就是个疯子,残暴虐杀,十步杀一人的那种,饶是咱们要挡,这也挡不住啊!……”
杨翟大掌重重拍在了案上:“那这个人是谁?!”
守兵两股颤颤,磕磕绊绊道:“是丶是谢圭璋!就是那个劫了太子妃丶将整座皇城闹得腥风血雨的大魔头!“
杨翟闻罢,蓦地一怔:“谢圭璋?!“
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那么陌生,恰恰相反,他从苟延残喘的袁瞻那里,获悉了一些情况。
此人与太子妃目下已经抵达徽州,与李家海寨结盟。
在杨翟眸中,这个太子妃,全然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先是三言两语,戳破了曹统领曹康的谎言,且让谢圭璋断了对方一条胳膊。
后来,还从官兵手中救下曹婉儿,将官兵玩弄於鼓掌之间,害的他们赵寻了许久。
杨翟问守兵,语气阴晴不定:“那你可有看到太子妃?“
守兵思量了好一阵子,神态有些迷惘,道:“不曾,卑职在县衙里,就只看到谢魔头和李蓉这两人,不曾看到过太子妃。”
守兵挠了挠护甲,道:“太子妃也不太可能会出现那种地方罢……”
杨翟抿唇不言,思及了什么,倏然转过身躯,晦暗的眼直直落在新嫁娘身上。
“本官知道太子妃人在何处了。”
众人全然没有真正反应过来,就见杨翟大步朝着新娘的方向行去,歘地一声响,红盖头猝然被揭了开去。
新嫁娘的娇靥,就这般展露在了空气之中。
仅一眼,所有人俱是震颤住了。
藏在红盖头之下的人,鸦青色的发丝飘扬招展,雪肤玉肌,在烛火的晕染之中,朦胧得庶几能够晕染出一片绚烂璀璨的光华出来。
眉如远山黛,眸是秋波横,鼻腻新荔,唇若烈焰,颈如蝤蛴。
那一身大红嫁衣,细致地包裹着她玲珑姣好的身量,肩胛清瘦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一行一止,翩若惊鸿。
一颦一笑,华茂春松。
尤其是,女郎含情带怯的视线,隔着晃动曳光的金银珠翠,遥遥凝睇而至时,这一眼,对於众人而言,便如万年。
此人哪里是曹婉儿!
守兵面上难掩骇色:“你丶你是何人?……”
话未毕,就被杨翟怒踹一脚,直截了当地撂倒在地。
杨翟将红盖头细致地叠好,道:“这可是尊贵的太子妃殿下,你不得无礼。”
言讫,就行至赵乐俪近前两尺之外的位置,温声道:“殿下,您受惊了罢?”
赵乐俪觳觫一滞,这个人给了她一个态度大转变,就像是换脸谱一般。
果真是个趋炎附势的。
她心下哂然,明面上丝毫不显,露出一片惶恐之色,说道:“奴婢是曹小姐的替嫁丫鬟,当初见主子蒙难,奴婢愿意为其分忧……”
杨翟玩味地道了一句:“陪嫁丫鬟?“
他到底是有些不信,问了好几个京中所发生的事,对方一问三不知,一脸纯真茫然地望着他。
杨翟:“……“
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
会不会真的是他认错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肤白貌美,皮相是优越了些,但如何可能会是那姝色无双的太子妃?
太子妃嫁去东宫以前,乃是姑苏城第一美人,国色天香,惊艳才绝,当初杨翟办外差时,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万年。
赵乐俪的姝容,永远地錾刻在了杨翟的脑海之中,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种天颜,乃是百年一遇。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杨翟真正清楚,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倾国倾城。
思绪逐渐归拢,眼前这个女郎,虽然仪姿也大气,但终究是乡野出身,与姑苏第一美人比较起来,根本就连对方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杨翟咂了一下舌,揪起新娘的衣襟,将她朝上提拎起来,姿态粗暴,毫无怜惜之意。
“也对,你这等粗鄙不堪的乡野贱婢,如何可能是姑苏第一美人?也就底子好了些罢了。“
赵乐俪感到一阵剧烈地吃痛,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疼得要胀裂开去。
有那么一瞬,她想要摸出纳藏於袖侧的青玉短剑,一举杀了杨翟这个狗贼。
结束这一切苦难困厄。
但是,她转念一想,不行,现在还不能杀杨翟。
因为她还没寻到兀术。
兀术手中掌握着太子贪墨偷造军械的证据,她的当务之急,便是寻到兀术,觅寻到这些证据,推翻太子的阴谋。
她的母亲,也一定会支持她这般做的罢。
所以,赵乐俪倒吸了一口寒气,选择了隐忍。
这厢,李樯见状,想要去保护赵乐俪,哪承想,杨翟阴鸷地斜睨了她一眼,擡腿猛踹,李樯没个防备,被彻底踹翻在地。
李樯不堪重负,口中吐了血。
空气之中,陡地撞入了一阵稠郁的血腥气息。
所有人都噤了声。
赵乐俪眸色一凛,想要去扶起李樯,她都吐血了,肯定是身受重伤。
杨翟冷冰冰地扫视瘫倒在地上的人儿,道:“你个贱婢,胆敢教本官做事?你今后胆敢再妄议一句,本官便是差人,将你的舌头给割下来喂狗!”
此话一出,本是剑拔弩张的空气,顷刻之间,凝结成了一层薄霜。
李樯抱腹瘫倒在地,咳了血后,她庶几是晕厥在地,不省人事。
杨翟见她不再挣扎,心中甚为满意,回过头去,却是撞见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杨翟猝然一怔。
赵乐俪的眼眸,沈敛了下去,露出了半月形状的黑色瞳仁,眼尾斜上勾勒,深长的眼褶湮灭了一片明光,只露出一片深长幽邃的剪影。
女郎眼神凌冽犀利,杨翟与她凝视之时,仿佛在凝视一片亘古旷野之中的冰川,冰川兀自深入望不到尽头的海域。
杨翟从未见过如此凉薄清冷的眼神,教人委实胆颤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在跟新娘对视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骨子都凉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掌心和后颈等位置,遽地渗出一片粘腻濡湿的冷汗。
杨翟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害怕,甚至有些心悸。
为什么这种煞气腾腾的眼神,会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她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贱婢。
为何他竟然会有些畏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翟非常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容色阴沈,一举将新嫁娘甩在了冰冷的地上。
赵乐俪吃了一痛,杨主簿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安安分分待着,否则,你的下场就同方才那个贱婢一样。”
杨主簿说完,就速速离开了,大抵是要去处理县衙所发生的变故。
待一众官兵走后,地窖的大门一阖,赵乐俪速速去扶起了李樯,忧心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啊,李樯都吐血了。
杨翟方才那一摔,确乎是下了蛮力,李樯纵使是练家子,但估计承受不住这般的虐待。
李樯没事儿似的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我这身子骨儿硬朗着呢,区区一个杨狗贼,根本上不了我分毫。”
赵乐俪忙摸出提前备好的药丹给她服用,李樯一看,有些纳罕:“你怎么会知晓我受伤?”
赵乐俪道:“这是磨镜磨郎中给的,说是我此行可能受伤,这些药膏,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李樯:“……”
李樯酸溜溜地道:“这个臭男人,我也要潜伏啊,为何他就不主动给我备一个?哼!”
赵乐俪:啊这?
这关注点完全歪了,好吧!
赵乐俪安抚道:“若是磨镜知晓你也要来,肯定也会备上一个,医者素来是一视同仁。”
李樯就开始懊悔自己为何替嫁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同磨镜道来。
见李樯转移了注意力,不再顾及身上的伤势,赵乐俪隐微地舒下了一口气,忙去替她包扎起来。
其他女子见状,纷纷围拢上来,温蘅道:“你们不该去招惹杨翟的,招惹杨翟的下场,就是一个死。”
赵乐俪闻罢,缄默了片晌,道:“反抗邪恶,指不定还有一丝生机,若是一直委曲求全丶忍辱负重,指不定连生机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