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7 章 377(二更+58w营养液加更)

愿意!

吕令雎如何有可能不愿意!

光是看她在辽东地界上作战的种种表现就知道,吕令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乔琰的忠实粉丝了,在对外作战的手段上都多有朝着乔琰学习效仿的。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在立下战功后能名正言顺地得到乔琰的青睐,而不只是因为她是吕布的女儿。

如此一来,等到乔琰要亲自出征的时候她便能跟随在左右。

她本以为这样的机会怎么都要等到她将辽东战事结束后才能有的,又或者是因乔琰此时已处在大司马这种至关重要的位置上,有极大的概率并不会出现,所以她只有表现得再优秀些,拿到进攻冀州邺城与袁绍终战的参与资格了,谁知道会在此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吕布都来不及问,为何是带上吕令雎而不是带上他这个更能打的,就已见女儿丝毫没有犹豫地搭上了乔琰的手,回道:“君侯放心,只要需要我保驾护航,我必定冲在您的前头!”

君侯自己的武力不低怎么了!

哪有做统帅的不多准备几个将领冲杀在前的?

现在正是她能被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

“君侯是打算进攻兖州还是豫州?”

吕令雎第一反应便是,乔琰这是要先从洛阳方向进攻兖豫二州了。

先将曹操给拿下,断了袁绍的一条臂膀,到时候再以这诓骗之法让袁绍以为吕布这支军队乃是个骄兵,正好来上个长驱直入。

要说这种猜测还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

乔琰和曹操的故交关系,让她对这位兖州牧的行事作风势必知道得相当清楚,要如何对他做出针对性的打击,想来也非难事。

尤其容易出兵攻伐的便是豫州。

豫州地界上原本就有颍川这个跳板,现在还有东面的徐州可以随时发兵做出策应,如有必要的话,荆州、扬州也随时可以从南面提供支援。

一旦乔琰自己也从洛阳入豫州,曹操绝不可能在这全线的侵入中站稳脚跟。

就算不能将其在兖州的基业也给趁机全部夺取,先啃下个豫州,让袁绍曹操手中的四州变成三州,也是个大收获。

但让吕令雎有点意外的是,她看到乔琰摇了摇头,“不是豫州,总之,眼下的情况也有些说不明白,你先作为我的随身护卫行动吧,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告知于你该当如何调兵。”

吕令雎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她还有些不太明白,在有典韦这位随身扈从存在的情况下,按理来说她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为何乔琰会有这样的安排。

但能和偶像一道作战的机会千载难逢,她问这么多做什么。

万一这只是因为乔琰觉得她看着顺眼,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还给不给君侯留点脸面了?

于是等到被从门外引入庭院中等候的三人重新见到吕布和吕令雎的时候,就见前者有些

高兴但不多,后者则已欢快地蹦跶了起来。

结果等荀彧入内去见乔琰,徐庶和诸葛亮对着吕家父女做出询问的时候,吕布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年都不会无事可做,但知道的内容有限,吕令雎只知道乔琰对她发出了一道前往作战的邀约,具体会在何种场合,那是一点不清楚。

徐庶看着这两人颇有一种对着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打算寻个地方决斗一二的样子,不由摇头笑道:“这可能就是武将的幸福了。”

但真要说的话,武将里比起吕家父女还要不明就里,只管闷头做事的,其实还不少。

比如说此刻还留在徐州协助周瑜庞统等人的张杨,比如说在益州作战的马超,再比如说,已经差不多完全从一个山贼出身的武将转战成为后勤组的张牛角。

就算是凭借着头脑作战的武将,能像是荀彧和徐庶一般发觉乔琰意图的,也未必有几个。

以为君侯要稳固人臣之极的位置,和以为君侯要成为天下之主之间,何止是一道鸿沟啊。

唯独两位找上乔琰的,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一个是赵云。

作为真正意义上来说第二个跟随于她的武将,赵云的独立出战次数看似不多,却始终被乔琰视为万金油一般的存在,正是因为他足够冷静睿智,也比寻常的武将更多了几分对时局的思考。

如今这种长处也同样有其意义。

如果说在昌言被推行出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乔琰的意图,那么等到徐庶朝着洛阳回返,荀彧突如其来地和乔琰往来更密切,连带着陈群等人都相继寻乔琰商谈的时候,他就算是将办事的重点都放在随时出兵支援豫州,对兖州方向做出戍防,此时也察觉出几分异样来了。

这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年初商谈,更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在乔琰从城北的驻军营地巡防归来,短暂地站在洛阳北城墙上,朝着城北大营和再远处的北邙山张望之时,眼见周遭巡防军士并听不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赵云便将这个问题朝着乔琰问了出来。

“子龙觉得,这代表着何种意思呢?”

乔琰朝着赵云看去,便见这早已有一番成熟气度的将领同样随同着她先前的视线,朝着那远处青山瞭望,眼中似有几分迷茫。

听得乔琰如此发问,赵云回道:“我最开始追随君侯的时候,是为了擒拿那太行山中的贼寇,因君侯当年的教化山贼以定民生之念,这才留在乐平,追随左右。中平二年的旱灾中君侯不惜枉顾己身之安危,行箭射刺史之事,于是赵云就此诚心效力。”

“昔年君侯攻伐凉州,以卢水流域屯田,将武威郡中卢水羌与汉军屯户杂居一处,令凉州民有所依,我虽觉彼时君侯行事已不只像是在借道,但也从未做出过质疑。”

乔琰问道:“那么今日呢?你要问我为政之道?”

“不,今日也不会。”赵云收回了朝着远处看去的目光,转回了乔琰的身上,在这脱口而出的“不会”二字里,分明有一番

斩钉截铁的意味,

“君侯的有一点,

从当年还在乐平时候徒有列侯之位却无官职傍身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区别。”

“当年您因民众啃食树皮为生而触动,今日您眼中也有万民之苦。我不在乎君侯说了什么,只在乎我看到的种种。”

眼下局势中透露出的征兆,好像和赵云打小知道的人人当谨记自己为汉民的教导截然不同,但……那又如何呢?

在汉灵帝统辖之下的大汉一度生发出了黄巾之乱,纵然张角三兄弟掀起的波澜很快被大汉的王师所扑灭,但其引发的后续影响里,盘踞在太行山上的黑山贼却因游荡大山两侧的劫掠之举,随时威胁着赵云老家常山的安危。

这贼寇并非是汉灵帝所铲除,而是乔琰将其收拢在手,又以种植薯蓣之法将其驯化温良,甚至为他们寻求到了一条谋生之法。

而在刘协为天子之时,他唯独能做的也不过是作为董卓傀儡的同时,在天灾面前为民众乞求一个开仓赈灾的机会。可他连自己的命数都是无法掌控在手的,又如何能让这出放粮真正救济到几人。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彼时在凉州地界上将百年羌乱都以跨州交易给平定下来的乔琰。

至于刘虞——

赵云当年曾经在乔琰的授意之下于关中地界上屯兵演武,谁若是觉得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对前来投军之人进行军事化的训练,那也未免过于小看他了。

军营行伍之中能数得上号的兵卒,赵云几乎都能说清对方的履历身家,甚至对这些人来说,即便赵云已经在乔琰的安排下转道前往了洛阳屯兵,他们依然将赵云视为自己的上官和尤为敬佩的将领。

于是当士孙瑞取代了卫觊的位置后不久,便有人朝着赵云送了信。

虽说眼下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的调度,甚至都没到需要向着乔琰汇报的地步,但士孙瑞的种种小动作都是在刘虞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却显然不能对此做出任何的遏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这位天子的失败。

可乔琰不同。

她虽将各地的军权都交托给了自己麾下信任的将领,但她早年间的战绩和她调度有方的指挥,连带着早已经铺开的情报系统,都让她有这个资本始终在军队中保持着绝高的声望,也能让她随时将兵权收回到自己的手中。

都说乱世用重典,但重典绝非治本之法,真正要紧的还是乱世有明君啊。

“子龙?”乔琰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不经意间陷入了沉思中。

赵云连忙回道:“我只是在想,如若我所猜不错的话,君侯只怕要留意一番右扶风和长安地界上的异动了。”

董卓都有可能会因为李傕的夺权而险些陷入危亡的局面之中,乔琰若不对王允、士孙瑞等人做出提防,难保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听到赵云这么说,乔琰不由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他能这般提醒,便已是在护持大汉和随同她犯上谋逆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了。

这样的选择,对于

一个轻易不会表露自己想法的稳健之人来说,绝不会再轻易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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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面前的青年有些忧虑的神情,乔琰回道:“我知道。”

“我知道王子师等人助力于那位皇子扬折腾出的那些小花招,也知道这些家伙此刻的想法无外乎就是杀我于后快,更知道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真正与我在正面上抗衡的本事,能做的也不过是用些私底下的阴招。”

虽然赵云已在那消息从长安传到洛阳的时候做出了几分猜测,但真正听到乔琰承认了长安那头对她的针对,他还是在一瞬间生出了一种出离的愤怒。

他们是怎么敢的!

在他们稳坐于长安的时候,若非有乔琰的存在,他们早已经成为董卓屠刀之下的牺牲品,或者是公孙瓒征伐幽州之后的战利品。

就算不是在彼时便身亡的话,若无乔琰在长安的周遭建立起种种屏障,将这天下一州一郡的土地陆续收回到手中,他们随即面对的就是凉州羌人遵循这百年间规则的寇略三辅,是那旱灾当头的饥荒民难,甚至是袁绍打到了那长安朝廷的跟前,将他们这些人扣押在囚牢之中,让其再不能享受到此刻的富贵。

可他们所做的,却是好一出恩将仇报的小人行径!

“他们……”

“子龙也不必如此愤慨。”乔琰出声打断了赵云的开口,接着说道:“大司马的位置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在掌握了凌驾于其他臣子之上的权柄之时,也势必要面对着更为险恶的境遇。”

乔琰接着说道:“这世上足够圣明且有能力的天子,并不需要有这样的一位大司马来将权柄凌驾于三公之上,让其反过来对自己的权力做出限制,即便是麾下的部从在征伐天下之中建立了不世之战功,也绝不会例外。就如光武帝在位的时候,便曾经因为感慨前汉的灭亡乃是因为数代天子都将权柄交给了权臣,故而虽然设置了三公,政事还是大多移交给尚书台处置。”

“我并不是说此法可取,随后数代的演变中此法矫枉过正,反而变成了以外戚取代了权臣的大权独揽,宦官势力也同样日益庞大,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我只是在说明这个道理。”

“圣明天子如此,昏庸天子其实也如此,后者同样不想要一个近在咫尺的威胁,就像是已故的孝灵皇帝一般,当他在时日将近的时候,便想要以非常手段将大将军何进给铲除。”

“既然无论是圣明还是昏庸,最后都趋于一个选择,那么这并非大汉叛我,而是当我已经让自己置身在这样一个高位上的时候,我原本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虽然在今日的局面中,刘虞既不能属于圣明或者昏庸,甚至他有极大的可能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天子的位置上,刘扬的确昏庸,但他还未上位就不能够算作是天子,这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既为权臣,就必须要承担这权柄的负面威胁。

赵云拧了拧眉头问道:“可若如君侯所说

,这竟应当算是您在接掌大司马位置的时候便已经埋下了祸根,不能将其归罪于王子师等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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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若是自负为有识之士,大可凭借着四方建功之中积蓄力量,形成和我对峙的平衡,只要有所限制有所制衡,大司马可以变成大将军,也可以变成这三公九卿之中的寻常一员。但他们偏要用这等庸人方才会拿出在台面上的本事,意图以我一死换取权柄的易位,换取所谓的世道太平。”

“然而他们能做什么?数年宦海沉浮已证明了,他们能做的,仅仅是在太平治世做个并不拖后腿的臣子而已,在方今这时节,比起如何让民众活下去,他们更擅长的甚至是如何让身处长安的刘玄德成功被谋划上他们的战车。”

“若放任他们执掌权柄,将那刘扬送上天子的位置,充其量也不过是让孝灵皇帝末年的悲剧再一次重演罢了。所以——”

“我只能站上去!”

“大汉的衰颓绝不是因一个董卓祸乱洛阳而起,积重难返的种种弊病何止是难以容下一个大司马四方征讨,难以诞生一个力挽狂澜的天子,也难以容纳下一个试图求生的民众。”

“子龙,”乔琰忽然放缓了几分语调,以让人听来只觉字句出自肺腑的声音说道:“即便这是时代的悲哀,我也并不打算主动退让一步了!”

既然退一步唯有粉身碎骨一个结果,她又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既然天下庶民所仰赖着的求生希望在她的手中,而非是这些只通玩弄权术之人的手里,她又为何不能振臂一呼,登临高位!

“如你所说,长安周遭的士卒已经在这些人的调令下进行着无声的调度,一旦这种潜中进行的谋划彻底浮现在水面上,便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这就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事实证明,那些按照旧规矩来说应当处在高位的官员便是此等嘴脸,既无平乱也无有治世的本事,故而他们发起问责的理由是天象,发起声讨的时机是骗我入朝,想必料理这些余波的方式,也只是让一个能为他们顶包的天子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可这样的一个大汉,哪里是昔年得民心归附的大汉呢?早就不是了!”

早在她能凭借着种种契机扶摇而上,甚至一举坐上那个大司马位置的时候就不是了。

乔琰问道:“子龙,如今你还会觉得心有负罪吗?”

赵云的发问里原本是存有几分保留的。

他选择因为十多年风雨同舟的经历倒向乔琰,却依然因为骨子里的真诚脾性,怀着几分对汉室的愧疚。

但乔琰并不希望他还怀揣着这种情绪,就像刘虞这个老好人一般,在既定的未来面前妄自折磨。

她也不希望以赵云为典范的旧日汉臣,会还怀揣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冀,比如说,希望在将王允、淳于嘉、士孙瑞这些“佞臣”铲除,便还能处在一个大司马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局面中。

她更希望在这随后的改朝换代间,

那些真正直属于她的人能心无旁骛地投身到这天下的平定和重建的大业之中,

再无有任何一点后顾之忧!

听她如此发问,赵云并未迟疑多久,便已答道:“不会了。”

乔琰已经给出这个解释了。

纵然不是大汉叛她,而是小人算计,但当她已在为民、为己坐到那个不该存在的位置上的时候,大汉本已就是药石无医的状态。

积年而成的弊病或许是从光武帝的时候就埋下了祸根,不过是因为炎汉数百年的传承才让它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延续了下来。

可与其再让它拖拽着众人的信仰在沙石地上继续苟延残喘,让种种为民施恩的政令推行还需要经由过一道道批复,还不如打碎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重新换上一匹快马出发。

所以,为何还要沉浸于这等“叛国”的负罪之中呢?

何不砥砺前行,将这场变革当中的风暴给竭尽全力地压制下去!

在他和乔琰的面前,邙山苍苍在这日暮中只剩下了近处的斑驳,远景已彻底成了模糊不可见的一片。

这暗淡的光影中,赵云其实也已不太能看得清她的神情。

但她随后说出的话,却让他好像能听得出她的面上是何种表情,更令人不由不为之热血沸腾,“子龙,我很喜欢一位贤人说过的话,他有一段横渠四句我曾在杂书上见过,至今不敢忘记,他说,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若真能成就天翻地覆之伟业,我希望能将此言与诸位共勉。”

赵云闻言静默良久,而后朝着乔琰深深行了一礼,“赵云愿为君侯驱策,虽死无悔。”

这“虽死无悔”四字,远比任何一句承诺都要重。

他不悔的何止是追随乔琰推翻大汉的基业,也是随后的新政推行、与世家博弈、与地方割据势力争斗、与那些数百年间形成的固有规则抗争中的——

百死不悔。

而这一句承诺也在半个月后出现在了另一人的口中。

不是别人,正是被乔琰判定会和赵云一般发觉局势异常的武将。

平凉中郎将傅干。

两年前的益州之战,为从阴平道进入益州地界的军员数量充足,傅干及其所属部将也被乔琰投入了其中。

不过因益州地界上兵员分配的情况,在完成了对益州的收复后,乔琰便先让傅干北上长安报信,随后在往并州走了一趟后又回到了凉州驻扎。

虽说像是凉州的金城郡有段煨长期把守,河西四郡又有徐荣、马腾等人,但比起他们,乔琰显然要更相信傅干。

无论是因为傅干自少年时期便在并州接受着教育,还是因为乔琰对于傅干来说有着为父报仇的恩情,又或者是因为傅干对于谁能还天下清平有着足够明确的认知,都让他坐镇于凉州中部的时候,乔琰可以对凉州地界上的豪强势力足够放心。

“此番河西四

郡的黄衍和其背后的黄氏被拿下,君侯对于凉州也该当更加放心了。”

这便是傅干在抵达洛阳之后的开场白。

但乔琰抬眸朝着这匆匆赶路而来的青年看去,只是说道:“这不是你要回来述职该当说的话,而是凉州别驾已经在奏报中跟我写的。”

傅干正了正容色,回道:“当年我父亲被凉州叛军所围的时候,我曾经对他说过两句话,一句话是,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一句话是,大人不如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2

这两句话,傅燮一句也没有听。

前者对于大汉的指摘,傅燮知道得很清楚,也知道他会在这样一个巧合的时间点成为汉阳太守,面对的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若不是朝堂昏聩,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他回复傅干的,是他不能叛汉,而要效仿伯夷不食周粟而死。

既然前者已如此,后者这条辅佐“有道”的话,自然也就绝不可能实现了。

经年累月过去,傅干依然遗憾于父亲当年的选择,也始终执拗地相信,父亲以死成全声名并不能让韩遂那些叛军为之震慑,更不能让高居庙堂的天子对他表现出什么愧疚之心,只有以傅干当年提出的那等举措,方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他接着说道:“我已见有道之人,愿从之举事,百死不悔。”

当年的傅干还是个甘为乔琰马前卒,只望能得到出战历练机会的少年人,此刻站在乔琰面前的,却已是个在时事磨砺中越发显露出其高瞻远瞩之见的出色将领。

凉州多年间在大汉朝堂上的难以启用,促成了他对于大汉本就少了几分的归属之心,傅燮之死又将其中仅剩的一点也给彻底抹除了。

这倒是个好事。

省了乔琰不少口舌。

而在傅燮身上,其实还有不少边地将领的剪影,只不过其中的有一些并不像是他一般有这样的认知罢了。

“彦材,你说错了一句话。”乔琰开口回道,“我等并非揭竿而起的举事,而是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确如君侯所说。”傅干一哂,接话道:“我此来洛阳,既是从凉州来的,自然经过了长安,在途径此地的时候,正好见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见乔琰示意他说下去,傅干接着说道:“皇子扬因陛下数月间的病情不见好,便自请登华山,登高望月,以为父亲祈福,为了显示其对祈福的诚心,他还并未带上几个随从。”

乔琰笑了笑,“他若真有此等孝心,早在从幽州来到关中后便该当克己修身,多学些真正有用的知识,而不是光有皇子的架子和排场,却没有皇子应有的表率作用。”

“入得深山密林之中,到底要做些何事,他心中有数。”

如今的华山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

这年头可没几个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此地也不过是和秦岭山中一般,是个足够偏僻隐蔽的地方而已。

正适合用来做一项实验。

一项对刘扬来说至关重要的实验。

他看着那个由火药堆垒而成的装置被插入到了山石的缝隙之中,

从原本他拿到之时只是个半成品的状态,

变成了此刻这个和他曾经看到的样子有些相似的模样。

长长的引线随着左慈的动手而一点点牵引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可要亲自点火?”左慈开口问道。

刘扬讪笑了一声,一想到他在并州的矿脉上见到的一幕,他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到,在他面前的左慈于垂落的眸光中闪过了一抹嘲弄之色。

但对方开口的语气里又从容得听不出一点情绪,“那便由我来代劳吧。”

一听左慈这话,刘扬连忙又朝着更远的地方退出去了一段距离。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引线上着起了火,以飞快的速度朝着那火药包蔓延。

在引线彻底从他面前消失的那一刻,只见得一蓬绚烂的火花骤然迸发了开来,随后便是一阵轰隆的声响,随同着山石被炸开的声音一道朝着他冲了过来,重重地撞击在了他的耳膜之上。

那支炸药的一半只点着了火,但另一半却在剧烈的反应之中发出了惊人的冲撞力,直将其所扎根的山石给炸成了数块。

眼见这样的一幕,左慈摇了摇头,有些不满意地说道:“这炸药的表现还是不太稳定。”

“不……不!这已经足够了!”刘扬看着面前的一幕异彩连连。

山石尚且能够被炸开成这个程度,难道人还能逃离开不成?

以他贫瘠的知识,他可以笃定,必定不能。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刘扬在喜悦之余只觉无比庆幸。

他庆幸的是,去年在于吉和张津一道被押解到长安城来审判的时候,他听从了虞翻对他做出的建议,悄无声息地将于吉给保了下来,让他消失在了监牢之中。

他问虞翻为何要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虞翻只是故弄玄虚地说了句自有用处。

但数日之后,刘扬便明白了。

因于吉和左慈之间的朋友关系,他的府上竟迎来了个以神异之法出现的道人。

左慈自称是在张津战败之时自知无法力挽狂澜,这才先行撤离,好在天命在汉,总有令他另行起复之法,正应在了刘扬的身上。

这样的奇人异士投效到他的门下,让刘扬格外惊喜。

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极有可能能作为行刺乔琰之法。

又因左慈那一手道家炼丹之法,他便担负起了研究火药的职责。

而比起于吉的医术和养生学说,比起虞翻的易经阐述和天理推断,左慈给刘扬带来的便是一出变废为宝的奇迹,如何能不让他觉得惊喜!

“听闻先生去年在扬州地界上曾经被乔烨舒以此等奇物震慑过,将你逼得转走交州,近乎在您并未犯下任何错处的情况下将您流放。”刘扬握着左慈的手说道:“如今凭借着这一出,足以让您找回场子来了!”

这也足以让他刘扬,将先前丢掉的脸面给全部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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