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上魏婉芸的眸子,顾瑾知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道:“我有一个法子。”
“之前,我琢磨过古书上记载的龟息丸,一种可以让人封闭六识,从外面看起来,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脉搏都让人察觉不到的药丸。”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若真有那种药,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有救了!
魏婉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顾瑾知。
却见顾瑾知垂眸,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又扫了扫自己的胸口。
“在……”
魏婉芸懂了。
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连握着她的手,都有些虚乏,这龟息丸多半藏在他胸口某处。
流风瞬间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但很有眼力见儿的抬头望天,并没有要上前来帮忙的打算。
而且,他们两人依偎在一处,流风也确实不方便。
魏婉芸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探向顾瑾知的胸口,并问道:“在哪儿?”
她的手顺着顾瑾知的眼神而动。
探过他的交颈衣领,再往里去,还没等摸到药,即使魏婉芸已经十分小心的避开跟他的身子接触,却还是冷不丁的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锦里衣摸到了他的胸口。
比起面红耳赤难为情来,在那一瞬,魏婉芸脑子里第一时间掠过的念头竟然是心疼和不安。
她的指尖感觉到素白的云锦绸缎的细腻,亦感觉到了在那锦缎下的人胸口的起伏,且顺着这起伏,她清晰的摸到了他肋骨的位置。
虽不至于皮包骨似得,但也确实太过精瘦了!
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比上一世消瘦了许多,但魏婉芸却没有料到,他竟然瘦到了这种地步。
要知道,上一世的顾瑾知……
魏婉芸也曾被他抱在怀里,甚至因着那一次他的醉酒,她还曾被他精壮的胸膛压在身下……
这这一世……
一想到他为自己所受的苦,还有那血蛊才将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般模样,魏婉芸鼻尖儿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绾绾?”
顾瑾知蹙眉,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虽然,他巴不得跟她多靠近一些,但他并不愿意看到她红着眼睛落泪的模样。
“我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迅速将这些情绪压了下来。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由不得他们在这里儿女情长。
“找到了!”
她的手才继续往前一探,就在他的腰封里找到了一个不过半个大的小纸包。
说是小纸包,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张纸折叠了起来。
魏婉芸拿在手上,一边展开,一边忍不住好奇道:“不是说丹药吗?”
这里面充其量不过是一些药粉。
闻言,顾瑾知轻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炼出了这点儿粉末。”
还凑不出一粒丹药的份量。
“但是,这些应急已经够了。”
只是,即使听到他这么说,魏婉芸依然有些不放心道:“这个持续的时间有多长,你可算好了?”
“对身体有没有其他的危害?”
说完,不等顾瑾知开口,她又补充道:“你不许再骗我!”
闻言,顾瑾知莞尔一笑,“好,不骗你。”
“直接服用即可,一般人用不得,得内力深厚之人,配合这药粉一起使用,自己封闭六识,减少内息消耗,再搭配着药粉的功效,才能有奇效。”
魏婉芸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他说这药粉的负面效果。
她才皱眉,还不等追问,已经看出了她的担忧的顾瑾知忙主动道:“副作用是有的,不过,对我这样的体质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
横竖,现在身上的内伤外伤还有各种毒也已经不少了,不差这一份儿。
他说得云淡风轻,魏婉芸听得鼻尖儿发酸。
“乖,时间不等人,我们该准备起来了。”
顾瑾知回握住魏婉芸的手,另外一只手想要抬起来替她擦擦眼泪,但却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魏婉芸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能坚持多久?”
“一刻钟。”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魏婉芸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顾瑾知道:“好,我知道了。”
时间不等人。
距离要开始杀第一个僧人的钟声已经过半。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顾瑾知转头望向流风:“去吧。”
流风命令,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他跟在顾瑾知身边十余年,除开在魏婉芸的事情上,其余的时候,顾瑾知一个眼神,流风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比如现在,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帮他们望风的悟心。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让悟心带了消息给张瑜等人,说顾瑾知已死,让张瑜前去验尸。
至于死因,只说是因为那血蛊。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悟心几乎有些站不住,他不敢相信师父用命换来的人,竟然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但见流风的神色有异,他又觉得里面可能另有隐情,便也没再多问,只立即做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转身去了大殿通知张瑜。
在张瑜等人带着人马赶到后山禅院的时候,魏婉芸已经给顾瑾知服下了龟息丸。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间踹开,魏婉芸一抬眼,就看到浑身上下都带着嗜血一般的气息的张瑜。
不过才三十出头,但他那双眼睛如鹰隼,犀利又冷血。
国字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活像是一个冷冰冰的铁锻造的人。
“魏四姑娘。”
她最近是京都风头无两的准四皇子妃,几乎无人不知,更何况前来办差的张瑜。
“皇上有令,五皇子身份有假,欺君罔上意图谋逆,责令吾等将其缉拿,就地格杀!”
冷冰冰的话,掷地有声。
常年在军营中混迹的人,浑身上下都带着铁血和肃杀之气。
再加上张瑜此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其他的人,早已经被他那周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但魏婉芸却神色如常。
她面上并无半点儿惧意,只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无助和悲恸。
才一开口,两行热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即使这样,她仍旧固执的扬起头来,看向张瑜,皱眉道:“皇上?张大人既是奉皇上的命,那敢问可有调令?可有印鉴?可有手谕?”
不过是太子私下调兵,哪里有天晟帝的调令。
印鉴和手谕更是不可能。
张瑜眸色越深,他提步,一边往床榻边上走,一边冷声道:“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没必要给魏四姑娘看罢了。”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按在了剑柄之上。
眼看着他大有下一瞬就要暴起朝床榻之上躺着的人砍杀过去,魏婉芸面色平静的开口道:“不劳张大人费心了,殿下他……已经去了。”
话音才落,张瑜握着剑柄的手都下意识紧了紧。
他自是不信的。
彼时,顾瑾知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竹榻之上,魏婉芸就坐在竹榻旁边,她的身子遮住了他半张脸,让张瑜都看不真切。
还不待张瑜开口,魏婉芸主动让开了些,强忍悲痛道:“张大人来之前,应该听说他以血养蛊一事吧。”
来之前,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这边的情况太子顾俢礼是让人告知了张瑜的。
只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明明知道顾瑾知必死无疑,太子还如此兴师动众,可见事态的紧急了。
魏婉芸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
她垂眸道:“张大人若不信,大可以亲自查验一番。”
若寻常人听到这话,多半会打了退堂鼓,毕竟眼前的顾瑾知看起来,确实与死人无异。
莫说面色不对劲,就连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看不见。
但张瑜心中惴惴,他冷哼了一声:“好。”
说着,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大步走到竹榻跟前。
一抬手,竟是直接扣在了顾瑾知的手腕脉息上。
在确定了没有脉息之后,他依然不死心,一手按在了顾瑾知的胸口。
而且,谨慎如他,还多等了几个瞬息,确定正常人不可能憋气那么久,而且他掌下的顾瑾知的身子也确实逐渐冰冷。
他的神色这才舒展了一些。
魏婉芸面上平静,但实际上心里也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直到这一刻,看着他已经相信并接受了这件事,眼看着他的手掌就要离开顾瑾知的胸口,魏婉芸的心里才敢悄悄的松一口气。
只是,谁曾想,下一瞬就见张瑜眸色突然一沉,周身上下的内力浮动。
魏婉芸反应也是极快,眼看着他积攒了内力的那一掌就要击在顾瑾知的心口,她抬起一条腿,直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脚还没来得及灌注内力,只用了十足的力气。
但对于一个对她并没有防备,全部心思都用在顾瑾知身上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张瑜的那一掌还未落下,就被魏婉芸一脚踹翻。
好在他反应也是够快,身子只往后退开半步,还未完全倒下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同时,他的手也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下一瞬就能拔出长剑,让魏婉芸血溅当场。
可他的身子才站稳,对上的却是魏婉芸那双含泪的眼。
刚刚踹他的时候,还一脸绝然冷漠的模样,转眼便在竹榻边上朝他跪下。
张瑜皱眉。
原本因为一时大意险些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而生起的恼羞成怒在看到对方娇柔的含泪的眸子的一瞬,散了些许。
魏婉芸垂眸更咽道:“张大人,殿下已死,您就手下留情吧。”
知道只是这样必然是劝不住他的。
魏婉芸继续道:“大人有没有想过,不管这道命令是谁下的,将来必有人会对五殿下的死耿耿于怀。”
“不敢大人是奉谁的命来杀的五殿下,将来或者替人背锅,或者会被人灭口,未必会有一个好下场。”
话音才落,张瑜眸色一沉,他攥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魏婉芸丝毫不惧,继续道:“可是,殿下是因血蛊而死,而非死于大人之手,将来无论谁追究起来,这件事都不必由大人来背负,大人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意思就是说,反正顾瑾知也已经死了,而且是他自己因为血蛊的原因害死了自己,张瑜又何必画蛇添足的在他的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平白多认这一口黑锅。
张瑜虽然性子残暴冷血,但却并不是傻的。
魏婉芸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京中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太子就是那最后登顶的人?
万一……
就算万一事后追究,至少五皇子这里不是他杀的。
他甚至还能替自己狡辩,是潜伏在太子那边,过来护着五皇子的……
这一想,张瑜神色一松,眼底的杀气也卸去了一半。
显然是接受了魏婉芸的说法。
只是,他看向魏婉芸的眸子越发冰冷。
那一瞬,魏婉芸便知道,他虽放弃了对顾瑾知补刀,但却把杀意对准了她。
她抬眸看向张瑜。
面上带着泪痕,凄然一笑道:“至于我,张大人也不必担心。”
“五殿下既然去了,我亦不可能独活。”
“只是,我还有些放不下京中的双亲,在赴黄泉路之前,我要回京最后看一眼爹娘。”
“这之后,不必大人亲自动手。”
闻言,张瑜面露不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他是带兵来杀顾瑾知的,她不恨着他才怪,反而还会帮他?
面对他的质疑,魏婉芸也丝毫不慌,她挑眉道:“我的家人不是已经都在太子殿下的手上了吗?”
“难道殿下这不放心,还怕我翻出什么浪来?”
话音才落,张瑜眼底带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而魏婉芸的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她故意那么一说,不过是为了从张瑜这里探探口风。
在知道是顾俢礼布局了相国寺的这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开始担心身在魏府的阿娘他们。
如今看来,她的担忧是对的。
顾俢礼果然已经对魏家动了手脚!
心头又恨又慌乱,但面上,魏婉芸神色沉着道:“而且,张大人就没有发现,在五殿下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流风不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张瑜眼底刚刚起的那一分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铁青着一张脸,沉声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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