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船驶离码头,看不到码头上送别的官员后,周进这才和陆伯舟说话。
“徐巡抚说后面的水路风平浪静。”
陆伯舟嗯了一声,“我也听到了。”
如果大运河风平浪静,那淮河呢?
周进眯眼看着岸边向后退的农田和山林,“我们从京师往南驶,这一路下来运河两岸没受灾的样子,不像受灾。”
陆伯舟朝着水流的方向看去,想到了家里的两个管家。
赵正义和卢升是坐着商船去的,脚程比他们快,应该已在淮安了。
路上,停靠一个小码头装水。
码头上有个小小的驿站,陆伯舟和周进写了家书,托驿站寄往京师。
几日后,李菁岚接到了陆伯舟的家书和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有很多南方的玩具,还有一些流行在南方的头花发饰品和首饰。
李菁岚把陆观鱼和陆仲玉叫过来,让他们自己分包裹里的东西。
陆仲玉让陆观鱼先挑陆伯舟寄来的东西,他看书信。
看完书信,陆仲玉又看了看信戳,沉默了好大一会。
见他一直不说话,李菁岚好奇地问:“怎么了?是你大哥在信里说了什么事吗?”
陆仲玉摇头:“大哥没说什么,只是劝我看书,还问这科县府试都有谁中了。”
李菁岚抿唇一笑,“那你怎么沉着小脸?”
陆仲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有一个小小的猜测,如果说错了,嫂子不要怪我。”
“你只管说,我不怪你。”李菁岚向陆仲玉保证。
陆仲玉指着信封上的信戳,“我看这个信戳,应该是过了徐州。大哥为什么没在徐州寄信……他,是不是在防着徐州的什么人?”
陆仲玉对陆伯舟很了解。
从三岁时他就充当了陆伯舟的眼睛和拐杖。
陆伯舟想要什么不必说出口,只需要看一眼陆仲玉就明白。
所以陆伯舟没在徐州寄家书,陆仲玉下意识的就怀疑徐州有问题。
听了这话,李菁岚吃了一惊。
李菁岚前世就知道陆仲玉很聪明,明明有进士之才却坚决不参加科举。
前世她的生意做得很好,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有超前的知识,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陆仲玉。
古代人并不比现代人笨。
古代的读书人是几千几万个人里才能出来的聪明人,论起智商绝对都是顶尖的。
所以这一世,她从没把陆仲玉当成普通小孩子看。
但是陆仲玉的这番分析,还是惊到了李菁岚。
太过聪明的人心思都重,如果瞒着陆仲玉,他会胡思乱想的。
李菁岚思忖着,说道:“你大哥身负调查的重任,没在徐州寄信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含糊了,陆仲玉却听明白了:“我懂了,大哥是在找证据。”
李菁岚伸手点了点陆仲玉的额头:“这么聪明,长大了还怎么了得?在外人面前藏点拙,别让人看出来。”
陆仲玉不禁笑了,“晓得的,我一直藏着拙。”
听到李菁岚一直在夸陆仲玉聪明,陆观鱼吃醋了:“外面的聪明人可多了,稍有不慎就会中招。所以大嫂让你藏拙,是为你好。”
然后陆观鱼又说了个例子表示她没胡扯:“就像何家姐姐,她和我见面的时候从来不打听周进大哥,而是打听我大哥和大嫂。”
“我每次和她见面时,她身边都是一群人,当着一群人的面吹捧我。”
“但实际上,我感觉她别有用心。不过好在这几年我也学会了怎么和人说话,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哄着她。要放在以前,肯定会被她哄了去。”
何姑娘是周进的未婚妻,而且又因为很多事情延误了婚期,她打听周进的事情天经地义。
但她却经常向陆观鱼打听陆伯舟的事情,这就肯定有问题了。
陆观鱼自从上次被李菁岚提醒后,就很注意观察何姑娘,越观察越有问题。
李菁岚笑着揉了揉陆观鱼的头发。
陆观鱼侧头看着李菁岚,等了几秒后没等到夸赞的话,嘟起嘴。
“嫂子,你怎么不夸我呀?”陆观鱼有些气馁。
听了这话,李菁岚噗地一下笑了:“我的小鱼儿最聪明了。”
陆观鱼就超满意了,“嫂子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你好好打探京里的事情。这些姐姐们别看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谁和谁的关系好,谁和谁关系不好,谁和谁不能在一起玩,谁和谁只是面子上的感情,她们心里很清楚。”
等级和地位能影响交友范围。
同样的,感情也能影响交友范围。
有的时候,只需要看姑娘们的亲疏就能判断哪个官员和哪个官员关系好了。
这就是后宅外交。
李菁岚笑着把陆观鱼搂到怀里:“还是我的小鱼儿厉害。”
陆观鱼倚在李菁岚怀里,冲着陆仲玉挑了挑眉,很得意。
陆仲玉摇头失笑。
在桌上洗脸的小白猫眼见李菁岚抱着陆观鱼,立刻跳上陆观鱼的腿。
用尾巴扫了扫李菁岚的胳膊,揣手躺在陆观鱼腿上。
陆观鱼伸手撸了撸猫。
小白猫鼻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叫声。
李菁岚想要摸小白猫时,它猛地睁大眼睛,抬爪要挠李菁岚。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李菁岚哼了一声。
这时,嬷嬷把小潞王抱过来。
小白猫看了看陆观鱼,又看了看小潞王。
几经犹豫之下,朝小潞王靠过去。
“真是上敬老下爱幼,全家只会欺负我。”李菁岚再次哼了一声。
……
这时,陆伯舟和周进的官船进入淮安地界。
码头上,赵正义和卢升已等待多时了。
陆伯舟和周进下了官船,与淮安的官员们见礼。
一套繁文缛节后,陆伯舟和周进去衙门里歇息。
等到晚上,陆伯舟以询问家事为由见了赵正义和卢升。
赵正义先把一份见闻笔记呈递上去,“这是我和卢升从京师出来后的见闻。”
周进也把头侧过来,和陆伯舟一起看见闻。
翻了几页后,终于翻到了淮河。
看到上面的记录后,陆伯舟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今年淮河没有大水患?”周进一时间没压住心头的惊诧,问出了声。
“是!我们一路行来也问了沿途见过的行商,都说今年淮河没有大的水患。”
“有几处小的水患,但也被治理好了。”卢升也说了他的见闻,“过往的行商都在夸一个正在丁忧的工科给事中钱诲。”
“钱诲?”陆伯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卢升简单说了一下钱诲此人,“钱诲于六年前丁祖母忧,紧接着,又丁祖父忧……而后,父亲母亲……这一丁忧就是六年……”
“据行商说,这六年间钱诲跑遍整条黄河,直到出海口。”
“钱诲说,黄河在河南的河道宽达二三十里(3600至5400丈),但到徐州附近为了束水攻沙,黄河的河道宽度被缩至八十余丈。”
“也因此,徐州处的黄河特别容易溃决。”
“钱诲又说,淮、扬洪潦奔冲,盖缘海滨汊港久堙,入海止云梯一径,致海拥横沙,河流泛溢。”
“大前年黄河水患时,钱诲奔走乡邻,共筹治河金九万二千两,率丁夫五万筑缕堤三万余丈,先后塞诸决口。”
“等会……”听到这话,陆伯舟猛地站起来,“大前年黄河水患是钱诲筹的银子?”
“是!”卢升点头,“我和赵正义曾去治河勒石碑看过,上面有众乡绅的名字和捐款额。”
陆伯舟和周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然后呢?”陆伯舟又问。
赵正义回答,“因大前年黄河治理的好,所以前年徐州与淮安两府合力把钱诲请来,每年十万两请他治理黄淮两河。”
陆伯舟:……
周进:……
两人同时惊呆了。
饶是他们想过了各种可能,却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我立刻给菁岚写信,韦彦是陷阱!”陆伯舟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