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黑袍人沉默不语,他抬手将脱臼的左手重新接上了。他半身隐匿在黑暗中,一如牧听舟一般,他的身上应该也被覆盖了一层易容术。照常来说,一般人若是遇到了突袭,都不会是他这样的反应。这下倒是让牧听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一边尝试着用灵识刺破他表皮的伪装,揭开他面纱下的真实面目。可那人也并没有让他所愿,牧听舟捕捉到他黑袍之下紧抿的双唇,不知为何,一阵违和感油然而生。但现实似乎并不能容得下他多想,只见那黑袍人缓缓朝他伸出了右手,一柄通体黑金色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牧听舟稍稍退后了一步,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面露焦急的祁萧然,传音道:“萧然,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就像是放缓了步调一样,他漆黑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寒芒绽放的剑尖。正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招,牧听舟发现他自己,竟然没法完全躲开!他身后一众横竖倒在地上的孩童,根本毫无退路。牧听舟死死咬紧牙关,握紧匕首,不退反进,准备硬生生地接下这一剑。可当他抬起手臂准备去阻挡的时候,那剑刃的位置就像是一个晃眼,擦着牧听舟的肩侧落下了。这一落,啪地一下斩断了他与祁萧然之间的灵识传音。牧听舟呆愣愣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那个黑袍人却径直朝他走来。他站定在他的面前,薄唇轻启,口中发出的声音却非常的嘶哑暗沉,他问:“你准备做什么?”牧听舟回过神,随即灿烂一笑:“这位哥哥,半道率先搞跟踪的是你们,反倒现在来问我想要做什么了?没有这个道理的呀。”“我只不过是穆穗城里的一家商人之子,不知是哪路惹到了哥哥不开心?”他委委屈屈地解释,“总不能就是因为我偷看了哥哥一眼,哥哥就想要杀我灭口吧?”谁知那黑袍人完全不作应答,陡然伸手钳住了牧听舟的手腕,将他拽得一个趔趄,拽至了身前。他嘶哑的声音中莫名听出了一丝怒意:“从哪学的?”牧听舟脸上的笑意淡了,冷冷开口:“放手。”谁知那人却紧追不舍:“从哪学的?”牧听舟挣了挣,愠怒道:“放手!什么从哪学的?!”“你的这身杀招,是从哪学的?”那人声音冷冽,抬起视线,穿过重重黑夜,落在了不远处的祁萧然身上,“是他教的吗?”“出手招招狠戾,若是闪躲不当早就死了千万遍了这些杀招,你是从哪学来的?!”牧听舟心口一跳,挣得更猛了:“关你什么事,滚开!”他话音未落,突变骤生,一道轰然巨响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近乎将周遭的一切都融化殆尽,碎石随着地动山摇纷纷落下。牧听舟猝然回头,挥出一道灵力想要找寻祁萧然的踪影,他出手极快,那道灵力捎带着他此刻糟糕的心情,如离弦的箭一般势如破竹。那模样,根本不像是要找人,反倒是像要去杀人。牧听舟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糟糕。不料这道灵气在半空中便被人拦截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第二道爆炸声再度响起,近乎整个地面和崖谷都在震颤。牧听舟的长发被狂风吹得迷卷了眼睛,他内心烦躁得想要杀人泄愤,转过头望向了爆炸的来处。自然是出自那处洞穴之中。而等牧听舟回过神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半身悬浮在空中了。脚下踏着虚无的空气,全身的支点都只能靠着腰间环着的手臂。在这一刻,牧听舟的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重新,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当初问郁清名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应该是往东边去了吧,我也不清楚,自己问你师兄去。】牧听舟面无表情地想,他师父,好像确实,没有给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僵硬得扭过头,第一眼看见地是那清晰的下颌线。往上,便是方才自己奋力都不曾摘下的兜帽,此时却因为方才爆炸的冲击力而被掀开,露出了那张牧听舟极其熟悉又俊朗的面容。紧抿的唇线锋利如剑,那人的视线冷漠又空洞地望着爆炸之处,随意挥出的灵气像是保护罩一般将底下的人笼罩在其中。随后像是感知到了牧听舟的目光,他缓缓低下头,垂眸。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牧听舟眼前一黑。完蛋。最得意之作第五十八章 爆炸是从不远处的洞窟传来的, 震天撼地般的动静惊落了崖壁上的落石,如疾风骤雨般簌簌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崖底。即便是这样, 崖底方才陷入沉睡的几个孩子依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傀儡术……”牧听舟无意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身低低的自语声, 悚然地转过头, 讷讷地问:“你都知道了?”裴应淮冷眼瞥了他一眼,不予作答。灵力结界将崖底的几人保护得完好,牧听舟被半腰揽着轻飘飘地落了地,随即身后的体温骤然退后, 远离了几分。牧听舟仓皇间仅抓住了他的一缕衣角,就被裴应淮拂开了手。他生气了。牧听舟清楚地感知到了。自从他进入幻梦阵也有了七年八载,这还是第一次认知到裴应淮生气了。牧听舟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木讷地跟在裴应淮的身后,目光落在了方才他那只被折断的左手上。虽说此刻已经恢复如初,但不知为何,那声清脆骨头发出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就这么回荡在他的脑子里。那只手就垂在他的身侧, 牧听舟鬼迷心窍间, 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只手。裴应淮侧目望来, 不冷不淡。牧听舟一触及那双目光就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有些尴尬地开口:“还, 还疼吗?”裴应淮反问:“你觉得呢?”牧听舟:“……”两人对话之间,祁萧然也从不远处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呸了两口土,看都没看就开始抱怨:“尊上, 您这道灵落的时间也太巧合了吧,为什么偏偏头上落了一堆土下来的时候, 您把灵力收回去了?”牧听舟听到他的称呼第一次尬地脚趾抠地,但由于先前的灵识连接被裴应淮一剑斩断,他只能疯狂用眼神示意。可惜祁萧然是没接收到一点,一直不停地在拍身上的尘土。直到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祁萧然才后知后觉到不太对劲,一抬头,就对上了裴应淮冷漠的视线。哦,还有他身后露了个脑袋疯狂暗示的牧听舟。祁萧然:“……”他悻悻地笑了一声,直起身子,轻咳道:“少君大人,您怎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您已经去往东边了……”牧听舟猛地咳嗽一声,打断道:“说起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果不其然,这一问句将众人的目光拉了回来。只见在不远处的滚滚浓烟之中,有一道漆黑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飞速跑来。这人身上的衣物早就变得破破烂烂,就连那附着的黑袍也被炸得这缺一块那缺一块,即便是身上这般狼狈,可那人的眼眸始终亮晶晶的。他速度极快,几乎眨眼的时间就跑到了他们面前。正是李淞。还未凑近,牧听舟就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煳味,皱着眉头就往裴应淮身后钻。裴应淮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警告似的眼神迫使李淞停下了脚步,但他高涨的心情丝毫未减。“嘿嘿,你猜我当时是如何潜入耳朵?”李淞欢快道,“我发现这个牧纹是真的警惕心很高,但是可惜,歪了。”“这老头警惕他身边任何一丝灵力波动,唯独就是将那些没有灵力波动的人或者物给遗漏了。”李淞一合掌,“然后你猜怎么着,我直接背了几袋炸弹,给每个墙角都放了一个,悄无声息地,谁都没惊动!”他一脸得色,刚想问裴应淮自己干得如何,一低头就看见了他身后直勾勾盯着他的少年。李淞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你……他怎么会在这里??”由此一来牧听舟也懂了,他登时来了气势,上前一步,仰头质问道:“你们当初不是也说去历练吗?说好的东边,怎么历练到西边的穆穗山了?”李淞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本正经地就开始胡说八道:“是这样的,因为我同聿珩在路上无意间遇到一个跛脚的老太太,他跟我说……诶,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去哪?”牧听舟与裴应淮不约而同地与他擦肩而过,朝前方走去。随着李淞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洞穴内猛然传来一阵震荡,洞口被堵住的巨石在震荡下倏然化为齑粉,一声一声沉闷的动静从洞府之中传来。东粼上前一步,与牧听舟并肩站在一起。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了洞口,只见一道像是缩水了般矮小的老头出现在洞口处。众人还未来得及惊诧,一道道锋锐的剑光陡然袭来,化作漫天坠落的星辰,簌簌落下。牧听舟嗤笑一声,刚想上前一步将其挡下,却见裴应淮指尖一弹,一道屏障落在了他们头顶,将众人笼罩在其中。与那漫天剑雨擦身而过。牧纹修了邪术,又自割了半边神魂,早就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他瞪着了铜铃般的眼睛,阴狠的目光望向裴应淮。他咬牙切齿道:“又是你,裴应淮……”裴应淮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又”是何意,只手拎着剑,他神情冷漠,无悲无喜。“臭老头,赖活不如老死,就你这癞皮狗的样子,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的?”裴应淮对他的态度视若无睹,偏偏牧听舟不开心了,他都还没这么对裴应淮说过话。牧听舟唇角一撇:“几百岁的人了,老大不小了还能这么没脸没皮。”“夺舍的时候把你那张令人作呕的皮也扯了?”牧纹一步步踏出洞穴,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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