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裴应淮目色沉沉,下意识地动了动唇瓣,牧听舟却怕从他口中听到一系列他的罪状,忙声打断:“既然仙尊大人镇守此处,牧某也不便叨扰了,先走一步,告辞!”裴应淮一怔:“你……”他上前两步,朝牧听舟伸出手,像是想要将他抓住似的。牧听舟一阵慌乱,情急之下用出了转移符,下一秒整个人便离开了万鹿山,回到了牧府之中。面对着牧纹一脸期待的表情,牧听舟心不在焉道:“嗯,遇到了……估计会来吧,再说吧。”牧听舟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手段也干净利落,牧纹这一次十分的信任他,并没有想太多,心情愉悦地回到了他的密道之中。后日就是新春之节,牧听舟开始在院落中着手准备。后院中有一扇隐秘的门,牧听舟推开门,里面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画着的都是黑色的阵法与符咒,他捻起朱砂,在石壁的空缺上仔仔细细地又画了几笔,填补了先前的空缺。若是牧纹在此,必然能认出这便是他极为熟知的一个禁术阵法。夺舍阵。但牧听舟眸色一凛,在最后落笔之时,笔画一顿,尾尖提起,硬生生地将整个阵法逆转,变得极其违和。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牧听舟垂着手,在漆黑的牢笼中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他站在石壁前良久,直到左手的掌心处传来了阵阵灼热,他回过神,知晓是牧纹出密道了。在牧纹抓过的那么多孩童之中,其中就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那个小孩不是牧纹抓回来的,而是被他的父亲送过来的。好像叫什么……宋萧然。他被送来时一身的伤,眼中却依旧烧着灼热又仇恨的光,像是飞蛾扑火般朝着牧纹冲去。后来牧听舟才知道,这是宋家的次子,同他一样,是被宋家主当成夺舍之身的存在。牧听舟知道,他就是转机的开始。牧纹每日都会在密道里待上一段时间,此间宋萧然便用刻在掌心中的印与牧听舟取得联系,只要牧纹一有动静,牧听舟就可以得知。-今年的春节格外的冷清,牧纹却兴致大好,甚至宴请了宋家家主,连备了上好的佳肴等待着裴应淮的到来。牧听舟站在一旁,忽然开口:“祖父。”他扬起一抹微笑,神色真挚又诚恳:“为庆祝祖父的千秋大业,听舟刻意为您准备了五枚大乘期的内丹供您享用。”“其中一枚……”他停顿了下,灌入了大口烈酒,借着酒气的麻痹,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将手刺入了自己的内府之中,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内丹来,“便是听舟的诚意。”牧纹又惊又喜,心疼夺舍之体受损的同时连忙为牧听舟治好伤:“你这是做什么,祖父还会要你这点修为不成?”一旁的宋家主也爽朗地笑道:“你这孩子……”牧听舟额间溢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强笑了一下:“那听舟连忙去收拾一下,暂时先不扰祖父与宋叔的雅兴了。”牧纹连声道:“快去治疗一下,这么漂亮的身体可不要留下疤了。”随着内屋之中的笑声渐行渐远,宋萧然赶忙上前,有些心疼道:“你,你怎么把内丹也给他了?多可惜。”牧听舟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一丝痛楚的意味都没有,淡淡道:“不是我的。”他怎么可能会将内丹剖给这么恶心的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宋萧然应道:“哥,都准备好了。”牧听舟点点头:“走吧。”酒里被下了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两人推开隐藏的门,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刺破了指尖,带有魔气的血液滴落在黑色的阵法之上,一股股气势荡漾开来,源源不断地涌出,盘踞在小小的屋子里。宋萧然神色冷漠,放了一把火,火势噌地一下蔓延开来,瞬息间卷席了整个牧家的后院。他回到牧听舟身边,贴心地道:“密道之中还有孩子,我叠加了两层结界,等到事成之后,他们会被发现的。”牧听舟点点头,他面色逐渐透明,身上溢出的魔气也渐渐断断续续起来。好在阵法已成,剩下的,就是要有足够的魔气支撑起阵法扩大至整个牧府了。夺舍之法极其恶毒,但它的目标也只是阵法中选择的两人,但牧听舟的这一杰作,受到影响的却是所有身处于阵眼之中的人。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画出了这道能够屠尽一切的阵法。宋萧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温:“哥,你怎么这般突然,先前不是还说要再等等吗?”牧听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啊,为什么呢?”宋萧然没再问,到了这个时候,任何问题都没有了什么意义。他倏然动手,割开了自己的心头血,滴落于阵法之上,牧听舟陡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愣住了:“你……”宋萧然笑了一下:“总不能什么功劳都让哥抢了吧。”“不如多出一份力,多一份保障。”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的牧纹和宋家主匆忙赶到了后院,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火舌,两人连忙躲闪,闪身进了内院之中。就是现在!牧听舟沉声一喝,内力震开了石门,霎时间,原先被积攒在原地的魔气一股脑狂涌而出,黑云集结于上空,震耳欲聋的轰雷声蓄势待发。这便是违逆天道使用禁术的下场。在一片嘈杂声中,火舌围成了一道无法突破的墙壁,将四个人囚困于此地。牧纹这才反应过来,惊愕道:“你,你们两个!!”牧听舟手中拎着剑,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滑落至剑身,又滴落在地上。而牧纹也认出了此阵法,试图强行突破火墙,尝试多次无果后,他转过身,双眼猩红如猛兽一般,恶狠狠地望着牧听舟:“牧延,你竟敢背叛我!”牧听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出声:“从未有过顺从,何来的背叛呢?”“一把年纪了,还总是做着你那春秋大梦,也该醒一醒了。”火墙之内有抑制魔气的阵法,这还是牧听舟在裴应淮那里学到的。宋家主又惊又气:“抑制了魔气,你也活不成了!”宋萧然学着牧听舟的样子阴阳怪气:“没事,我们皮糙肉厚,耐烧,就你这瘦若干柴的模样,一把火就给烧没了。”更何况,他们先前还喝了药酒。在这苦心十年余载的策谋下,这两人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牧听舟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牧纹,手中紧握着灵剑,看见牧纹面露惊恐之色,甚至内心都提不起一丝快感,他面无表情,心若死水,一剑捅穿了牧纹的心脏。鲜血从牧纹的口中喷涌而出,飞溅在牧听舟的脸侧,在火光的映衬下,病态似苍白的肌肤与艳丽的鲜血,宛若地狱修罗。不想再听见牧纹口中发出任何声音,牧听舟干脆一挥手,匕首的寒光划过他的脖颈。他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牧纹断了气了。完事后,他一扭头,就发现了一旁倒地不醒的宋萧然,还有早已没了踪影的宋家主。牧听舟随意地将牧纹丢在一旁,看着宋萧然紧闭的双眼,叹了口气。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火墙打开,把宋萧然丢了出去。完事之后,牧听舟干涸的经脉之中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或是魔气,他疲惫地坐在墙角旁,眼前阵阵发黑。随着阵法之中两人的生命力逐渐流失,盘踞在头顶上方的黑云也渐渐散去……不对,并没有散去!牧听舟满心疑惑,却无力探究,耳垂旁落下的流苏耳坠上渐渐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源源不断地修复着他因竭力而有些破损的经脉。头顶的黑云不断盘踞,牧听舟有些疲惫地瞌上双眸,心想。都怪裴应淮,要不是他,自己这计划也不会强行执行。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完整的计划,能让牧纹灰飞烟灭的。可不知为何,他现在脑袋里浮现的全是男人垂眸附在他身后,执着他的手,一笔一画俯身教他画出阵法时的模样。一滴晶莹从眼角悄然滑落。在漫天滚滚雷云之中,一滴泪水滑落的声音极为不起眼,可偏偏,能从它的倒影之中,清晰地看见天边划破的一抹银光。轰然一声巨响,惊雷落下。可在半道,就倏然被截断了。那道剑光势如破竹,灿若星辰璀璨夺目,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剑光倾泻而下,整个天穹似乎都要被撕裂了。黑云不堪重负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无人听到的地方,她怒极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我?!”他低沉的声音不带半点起伏,一如他出手的剑光那般冰冷凛冽,带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他还在下面。”男人只身站立在猎猎长风之中,一字一顿道:“他,还在下面。”“你要杀谁,都可以。但是动他,不行。”说罢,便又是挥出了一剑,直接将心有不甘的黑云给劈散了。裴应淮收起灵剑,飞身落下时,牧府已经被焚烧殆尽了。一道微弱的灵力保护着牧听舟的身体不被火焰侵蚀,直到裴应淮的落下,那流苏耳坠像是竭尽全力,闪烁了两下后便黯然熄灭了。裴应淮垂眸看着他良久,他双眸黑沉,闭了闭眼。而后俯身,将牧听舟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身后被压制的火舌骤然窜起,将一切吞噬殆尽。裴应淮紧紧抱着他,一步一步地,带着他离开了牧府。仙盟的人闻风赶来,却被这忽然拔高的火焰逼退了三分。他们面面相觑,正商讨着要不要扑灭火焰,却看见从熊熊赤焰之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男人一身素白,唇瓣紧抿,众人定睛一看,他怀中竟还抱着一个昏迷的青年。青年容貌丽,五官张扬凌厉,偏偏此刻沉睡着,透着几分莫名的乖巧。有人认出了青年的身份,惊叫出声:“这不是……!”可下一秒,他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护法们眼观鼻鼻观心,上前两步想要接过怀中昏迷的青年,却被男人一个眼神硬生生地怔住在了原地。他们狠狠打了个寒战,齐刷刷地后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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