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六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早,冬雪消融,枯枝生芽,盛康最繁华的酒楼里,说书人敲着手里的快板。
“且说这五年前,清和公主北上和亲,才短短一年时间,老可汗死亡,新可汗上位,据说这新可汗,身份低微,可却在兄弟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新一任的掌权人,可见其不是池中物。”
“茵娘子来了。”
醉仙居二楼,有一青衣女郎缓缓提着裙摆上去,她背影窈窕动人,姿态不急不徐。
小厮热情的迎上来,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木匣。
“不必。”
“陈掌柜可在里面?”
女郎声音清婉明净,令他想起山间的冰泉,泠泠清清,仿佛能沁人心扉。
“就等您了。”小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容愈发放大。
茵娘子随着他转了好几条游廊,最后在最里面的一处房间前停下。
“有劳。”
不知怎地,小厮的耳后忽然热了一下,他小心抬眸看,茵娘子蒙着面纱,不轻易向外人展露姿容,但瞧着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眸,小厮觉得,便是这盛康最有名的花魁姑娘都比不上。
忽然没关紧的窗扉处透过来一缕凉风。
恰好吹落了茵娘子的面纱,小厮不禁睁大眼眸去看,旋即眼底划过一丝意外的神情。
不是惊艳,而是失望。
可惜了那双眸子,长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上。
“请。”小厮的热情显然不如方才一样高涨。
积云巷。
“谢满满,你到底会不会斗蛐蛐,这都第几只了,再这样下去,多少蛐蛐都要死在你手上。”
“别喊了,别喊了,这一只是我舅舅捉的,肯定能赢你们。”
被叫做谢满满的人长的粉雕玉琢,一双灵动的眼眸分外精致好看,肉嘟嘟是脸颊上满是不服,正要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不料身后窜出一个人将他耳朵提了起来。
“谢满满,字练完了吗?”
穿着一件天青色衣裳的少年从宅院里走出,不由分说就揪住了粉面团子的耳朵。
他身量颀长瘦削,几个孩子明显有些怕他,看到谢满满被提起了耳朵,连忙东奔西跑的四散而去。
“舅舅,你放开我。”
谢满满嘟起嘴巴,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名天青色衣袍的少年正是谢宸,五年的时间,曾经的小少年渐渐有了棱角,眉宇间愈发俊俏。
“不听话等你娘回来收拾你。”
正说着,巷子拐角处便走来一个青衣女郎,谢满满眼眸一喜,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容怔了一瞬,他的娘亲明明是个大美人,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阿姐,你回来了。”
谢宸走上前去,自然的接过了女郎手里的东西。
“嗯,今天出去诊治,五两银子到手。”
“那我们能吃好吃的吗?”谢满满满怀期待的问道。
“可以。”
青衣女郎弯下身,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眸中含着宠溺。
“阿姐你就知道惯着他。”
“……”
谢宸虽然这样说着,实际上没有半点责备之意,他看着谢满满长大,心里的关心与宠爱一点不少。
只是看着这孩子愈发肖似那人的面容,他仍旧觉得有些担忧。
这孩子,眉眼间与那人几乎如出一辙。
五年前,他们从上京来到盛康,在这里没有根基,又人生地不熟,幸好遇到一位年迈的婆婆接济,才不至于活不下去。
那婆婆生在草药世家,年轻时候因为一场疫病,膝下两个儿子都没能活下来。
她满腹的才华与知识没了传承的人,故而一人落户在积云巷里。
平常替人治治病,靠点积蓄与诊费过生活。
五年前,谢琉姝找了许多活,可要么是因为她容貌出众被一些人起了歹心,要么是因为这里富绅豪商之女有家世背景顶替了她去。
阴差阳错下,她来到婆婆的药堂,开始学习治病救人的本事,一学就是五年,这五年期间,她不仅钻研了易容术,更重要的是,生下了谢满满。
谢满满的到来纯属意外,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那一场放纵与贪欢会让一个小生命到来。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与过去说再见了,可偏偏这个孩子出现了。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谢琉姝没有打掉他。
让他平安降生,反正也是姓谢。
寂静澄澈的天空忽然飘下了雨丝,盛康多雨又潮湿,谢琉姝将谢满满哄睡着了之后,转身去将晒干的草药收进来。
雨丝轻而飘,落在青石路上,形成一道清透的雨幕,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熟睡的人,抿唇从墙角处取出一把油纸伞。
谢满满到了上学年纪,她得多出去挣点诊费,以便他的条件能更好。
长街上寂寥没有几个人,往常摆摊的小贩也因落雨而卷铺离开了,唯有街角开着一张酒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从里面出来。
出来太急,谢琉姝没有易容,此刻面颊上只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手心里握着刚从王员外家讨来的诊费,目不斜视穿过雨帘。
酒气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谢琉姝蹙了蹙眉,盛康里面不缺地痞流氓,更不缺醉鬼。
夜半风高,那个大汉东倒西歪,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窈窕美丽的身影。
女郎一身青衣,如画中谪仙,手心里执一柄骨伞,面纱晃悠,窥不见其真容,但能从那张漂亮灵动的眼眸中,窥见其风华。
冰姿玉骨,定是艳绝。
大汉喝的醉醺醺的,油腻的肥舌舔了舔嘴唇,而后佯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
“美人,一个人呀?”
惯常的搭讪话语。
谢琉姝没有理会他,手心渐渐落在腰间的锦囊里。
出门在外,她随身携带着迷药。
为自保,也为伤人。
伤坏人。
大汉左右看了一眼,四周皆是昏暗。
他忍不住伸手去碰美人的纤腰,不料却捂着手大叫。
“啊!!……”
谢琉姝抬眸,看到大汉手被折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整个身子都痛苦的缩在了一起。
变故来的就在一瞬,她微不可察愣了一下,瞥见程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他只是个教书的先生,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