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再过去些,她才窥得公公心中之人原来早已含笑九泉,婆母如何与一位香消玉殒的人去争在公公心头的位子,公公待婆母自然是相敬如宾,多了些客气少了些真心。
婆母故去的冬日特别寒冷,侯府的梅花却开得比往年都要盛一些,她看着那株被雪快压弯的梅花树,往事涌上心头。
从她嫁入侯府的第一年,她就知道侯府花园的那棵梅树是公公的心头好,一到冬日,园丁和婆子都豁出心思对这树精心照料,每当这梅树满树盛放时,公公总会每日抽出时间到梅树下观赏梅花。
年轻的她不懂其中道理,便着人去梅树剪下那绽放最美的梅枝,送到公婆房间,斜斜插好。婆母第一次见她送来的梅枝,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虽然她不清楚原因,但从婆母的反应上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等公公回来,她就主动跪到公公面前,说明梅枝是自己剪下的,让公公责罚自己切勿连累旁人。
公公看着那白瓷瓶中的梅枝,双手负在身后,久久不说一句话,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对着婆母说“房中有了梅枝,就有了清香。你原就喜欢梅花,那就让它摆在这里吧。你看着心里也会欢喜些,只要你喜欢就行。”
她偷偷侧过头用余光看婆母,婆母脸上却闪过酸甜苦辣,百感交集的神情。
婆母离去后,每年冬天梅树依旧盛放,但公公却极少来赏梅了。她依旧会让丫鬟挑些好的梅枝剪下,放到公公的书房。
一日大爷喝醉酒,她从大爷口中才得知程国公妹妹最爱侯府的梅花,但也正是在这株梅树下,先帝从公公手中抢走了她。原来往事这么不堪回首,难怪婆母至死都记着这事。
她多少有些替婆母不值,再联想到自己,那段时间她都壮着胆没给大爷什么好脸色。
婆母故去的那个冬日,公公终日呆在闻涛阁内,小小的景玄成了他日子中唯一的亮光。
开春后,从闻涛阁内传出一老一小的笑声,路过的下人听了都多了几分开心。
林氏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传说中的贤贵妇可是名扬洛城的大美人,否则不会让先帝如此偏执,不会让顾太后如鲠在喉,不会让自家公公心里记挂一辈子。她想看看程国公之女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北境回洛城是一路向南,因着陛下急召,丁云武带着精锐卫队日夜兼程。虽是日暮时分,但天黑的早,他们一队人马在一座黑黝黝的山前等候着。
黑暗中,前方有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马朝着他们疾驰而来。尚未到跟前,那人一拉缰绳,马匹的前蹄高高扬起,又稳稳落下。
就着这间隙,那马上之人利落地纵身一跃,走到丁云武面前单膝下跪道,“将军,末将前去探路,因着连日下雨甚多,山路崎岖湿滑,小道上还有些碎石散落着。不如我们今晚先在山脚下休整一晚。明日天亮后再出发,翻过这座山就快到洛城了。”
丁云武上前一步,将那年轻的将士扶起,“清臣,辛苦你了。”
转身吩咐道,“刚刚路过一个破落的草房,今晚大家就在那将就一宿,待明日一早出发。”
马蹄声渐渐远去,不远处的大树后探出两个蒙脸脑袋,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将自己没入树丛中。
半里开外的破旧草屋,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一行人入内扬起厚厚的灰尘。
不一会儿,屋内升起一堆火,孟清臣从怀中掏出一段艾香,扔进火堆中。劈劈啪啪间,艾草的清香冲淡了屋内的霉味。大家各自掏出干粮,围着火堆干巴巴地嚼着,火星子时不时地冒几颗上来,一时间,屋内屋外安静地有些异样。
丁云武朝大家使了眼色,大家都默契地将放在身旁的刀剑握在手中。
厚重的云层一口吞掉清冷的月辉,一支利箭划破寂静直直朝丁云武眉心飞了过来。
箭到眼前,丁云武侧过头,堪堪避开。紧随其后,又飞来三支利箭,孟清臣一抖手腕,剑花挽起打落一支,在丁云武前侧的一位将士也打落一支,中间那支箭似通晓人性般,刺入丁云武右胸,顿时血流如注。林间有鸟儿被惊起,簌簌拍着翅膀划过空中。
丁云武倒在孟清臣的怀中,“快,拿金创药来。”孟清臣急促地吼着。
“孟将军,金创药所剩无几,丁大将军的伤口太深,血流太多了。”慌乱中,不知谁在说。
孟清臣一手按住丁大将军的右胸,黑红的血从他指尖汩汩流出,“混帐东西,赶紧先把药粉拿来,你们几个去那镇上连夜取回金创药,你们几个去外面查探,若见有疑者,直接绑了来问。”
一整瓶金创药都倒在丁云武的那处伤口,虽未完全止住血却也不像刚刚那么吓人。丁云武的脸色惨白,浑身发冷。
孟清臣让人将行囊的软布垫在离火堆很近的地上,让丁云武平躺在上面,火堆的温度给予一些温暖。
“孟将军,你说是谁
对丁大将军下如此毒手?”一位中年将士小心问道。
孟清臣年轻的脸庞上,眉头紧锁“大将军一直镇守北境,自然是大寮对他恨之入骨。”
“难道是大寮奸细一路跟踪自此,寻了机会谋害大将军?”
“大将军在北境砍杀了那么多大寮敌军,他们怀恨在心,如此这般也有可能。”孟清臣长长叹了一口气。
屋内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暗处那两人耳中,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真是个草包,竟然会以为是大寮人干的。”
屋内又传来声音“孟将军,我看您也累了。我先守着大将军,您先闭上眼睛歇一歇。”
孟清臣探手摸了摸丁云武的额头,“大将军有些高热呢,去镇上的人应该快回来了吧。出去查看的兄弟们不知如何了?”
“放心,兄弟们身手不错,这会儿外面没动静了,应该无事。”
听完这话,孟清臣大大打了哈欠“行,那我先歇一会儿,等会儿起来替你,你去将那火再烧得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