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平淡的语气反而更加恐怖,桦博在这个时候看上去就像是疯了一样,吞吐不清,浑身颤抖,只知道一味的道歉。
“你知道吗?我会死的。”欧阳的平静似乎终于坚持不住了,他猛地伸出手,在医生和季风惊愕的眼光之中一把掐住了桦博的喉咙:“我只剩下两天寿命了……拜你所赐呢……”
“欧阳医生……”桦博面色胀红,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欧阳的手,想要用力的掰开,生怕欧阳突然用力,把自己掐死……
这个时候,季风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连忙制止即将进行下一步的欧阳,一把攥住了欧阳的手:“欧阳,等一等,我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你对别人讲了这个故事之后却仍然备受困扰了……”
欧阳死死的盯着季风的眼睛,季风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要不要试一下别人?你讲过这个故事的每一个人都感染过,你要不要试一下别人?尝试一个新的人……”
季风丢给了欧阳一个选择题,把灾难带给别人,还是选择自己死亡……
……
一小段时间之后,欧阳坐上了去往远方的火车,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心理咨询室……
“医生你好,我叫欧阳……”
“嗯,说说吧,你有什么症状?”
“嗯……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一直幻听,有一句话不停的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放……”
“哦?是什么话?”
“……”
“实验体一切正常……”
……
“实验体一切正常……”
“实验体一切正常……”
“实验体一切正常……”
……
两天的时间悄然而过,欧阳紧张的死死攥住了床脚,恨不得将那块木头捏碎……
季风沉默的看着他,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欧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些呆涩的揉着自己的脑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果然没错……”季风也在这个时候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和我想的一样,恐怕每个人都只能感染一次,感染之后就会产生终身性的抗体,你的运气很不好,每一个讲过这句话的人都感染过,所以才会一直无法无法清除……”
欧阳却有些呆涩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他心中有着些许喜悦,是来自于劫后余生的快乐,但是,他心中更多的是一股自责……
他最终还是做了和桦博一模一样的事情……
“季风……”欧阳面如死水的说道:“那个心理医生会怎么样?”
“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处理的,我们会定期找人来从他那里去听这个故事,然后再不停的换人,保证每一个人安全,把它控制住,直到找到彻底的解决办法。”季风笑了笑:“所以你不必自责。”
听季风这么说,欧阳的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但是他仍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忽然之间,他不经意的又想起桦博之前在说过的话,在想了想当时自己的心态,一时间免不了五味杂陈,一股诡异的感觉在心中荡漾开来……
……
季风悄悄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把时间留给了欧阳,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无奈的说道:“果然啊,又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也算不上失败吧。”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桦博不知为何,居然也出现了在了这里,笑嘻嘻的勾上了季风的肩:“反正无论他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收集数据的目的都会达成,所以也算不上失败吧?”
季风似乎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两人的关系居然出奇的,被关在门里的欧阳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两个人,是同事……
“我说季大博士啊。”桦博百无聊赖的粘在他身上说道:“我看你在实验体面前表现挺开朗的啊,怎么反而在我这个熟人面前表现的那么高冷?不是应该越熟的人越亲近吗?”
“我和你很熟吗?”季风丝毫不打算给他任何面子:“不对,我认识你吗?”
“切,谁稀罕……”桦博讨了个没趣,又感叹地说道:“不过这次这个实验体坚持的时间倒是挺长的哦。”
“再长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都一样……”
桦博翻了个白眼:“季大博士,你还想要怎样啊?难不成你真以为会有人那么光明磊落,宁可自己等死也不把这种东西传到别人身上去?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在性命攸关的事情面前,哪还有什么舍己为人的说法……”
季风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还是先不要出来,实验体现在情绪还不算太稳定,你还是不要刺激他了,要是被他看到了解释不清。”
“没事儿。”桦博满不在乎的说道:“按照惯例,他至少得一个人在里面沉思两三个小时,再说了,你要是被他撞见,就说是我来配合调查的呗,就我这演技,要是会演艺圈的话早就出人头地了好吗,这次我演的不错吧,够不够怂?”
“很有你的本色。”季风推开了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淡淡的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桦博耸了耸肩:“我过会再来找你。”
……
几天之后,在实验室里,季风正在记录着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季风头也不抬,继续记录着什么东西。
进来的人,居然是桦博……
看到桦博,季风是半点都不惊讶,一脸平淡的问到:“怎么样?最后实验体怎么决定?”
“还能怎么决定?和前几次没什么区别,坐了个火车,离开这是非之地,估计打算斩断过去,和一切都老死不相往来。”桦博一脸疲倦的诉着苦:“你倒好,一个人往办公室里一坐,我可是生怕他自杀了,那可就真的是研究事故了,我可是随时跟着他呢……”
“他不会。”季风非常淡定而坚定的开口说道:“他绝对不可能自杀。”
“嗯?”桦博挑了挑眉:“你就这么确定?这么有信心?”
“我不是有信心……”季风终于放下了手里笔,叹了口气站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把刚刚写好的东西夹了进去:“正好相反,我是对人性太没有信心了……”
桦博挑了挑眉,不讲话,季风向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实验,经历过那么多的实验体,有哪一个在得知解决的方法之后是选择自杀了的?他如果想自杀的话,刚开始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能活下去有谁想死?”
桦博稍微有些沉默,过了片刻之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的说道:“我真不知道做这种研究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么久了,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真的能够舍己为人,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随意测试人心吗?”
“你还有事吗?”季风头也不抬地问道:“要是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等到新的实验体有需要之后我再找你。”
“先别急着赶我走啊。”桦博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季风转身将文件夹放回柜子里,饶有兴趣地问道。
桦博笑了笑,翻了个白眼说:“有一个女孩想要测试一下人类究竟有多么无情,于是就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艾滋病,请给我一个拥抱’,一天了,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躲避她如同洪荒野兽,更不要说拥抱她了,她失望地感叹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温暖的人,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冲出了一个男孩拥抱了她,并对她说‘别害怕,我也有艾滋病’,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一边尖叫一边推开了男孩子跑掉了。”季风看了看窗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故事我在网上看到过。”
“哟,不可思议……”桦博故作夸张的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季博士不食人间烟火气,从来不碰网络这种东西。”
季风没有理会桦博的调侃,淡淡的注视着窗外一只捕食蝴蝶的蜘蛛,轻轻的叹了一口:“其实这个故事说的挺真实的,没有人可以真正的看懂人心,有一句古诗说得很好,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作为一个人类,又要如何完美的读懂人类呢?你自己本身就是人类,人类是无法理解人类的。”
桦博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有些奇怪季风一直在看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只在蜘蛛网上挣扎的蝴蝶,微微一笑说道:“人类无论看什么都带着你的主观意识,就好比蝴蝶和蜘蛛好了,你喜欢蝴蝶看到蜘蛛吃蝴蝶的时候就会觉得蜘蛛很残忍,但你喜欢蜘蛛的话,说不定还会把蝴蝶赶上蜘蛛的网,如果有东西在吃人类,人们会觉得那个东西很恐怖,可是人类在吃别的生物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很正常,因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做到公平公正,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他们自己所看到的样子,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不同的世界。”
“你看的倒是挺透彻的。”季风摇了摇头:“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浮躁的人,没想到,你藏得那么深……”
“那说明我演技好,你看这次我不是演的天衣无缝,不过你的表演也不错,从来就没有被看出来过,你说那些实验体如果发现自己正在被研究,会不会气的直接杀了你?”桦博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欧阳满身杀气掐着季风脖子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风淡淡的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发现,我也不会让他们发现。”
桦博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是又轻叹了一口气之后问道:“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我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为什么要刻意给别人制造那么大的麻烦,然后还假惺惺的帮人家去解决,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研究出来的成果到底有什么用呢?”
季风沉默不语,桦博也有些尴尬,淡淡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再吐槽我们的项目没有意义,只是很不理解,既然你也都说了人类不可能完整地了解人类,那我们这样记录数据,一次又一次的把‘实验体一切正常’带到一个新的人身上,然后给他制造无数的骗局,然后让他在等待死亡和把这恐怖的东西传给别人之间选一个,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是真的很搞不懂,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记录数据的话,退一万步说好了就算我们我们就算记录出完美的数据,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真的不理解这些数据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人性的自私。”
“桦博。”季风叫着他的名字,眼神直直的盯着他:“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费解,无法理解我们研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很正常,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段数据的价值是无价的,它是人类心灵之中最核心的代码,它代表的,是人最根本的情绪……”
桦博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这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拿死工资的,最后研究出来的东西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只是……”
“我大概明白,你在内疚。”季风很平静的说道:“我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你现在一定对我们那样对待实验体觉得有些不够人道,但是你回顾一下人类发展的历程,历史的发展永远是鲜血淋漓的,和平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之上,科技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之上,我们的研究也是如此,我已经在尽可能的保证实验体的生命安全了,精准的得出每一段数据并且把它记录下来,这就是我的工作。”
桦博沉默不语,最后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下一个实验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