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博似乎想跑,他的双脚有些发抖,但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门口被人彻底堵住了,这种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跑进房间,躲起来锁上门的事情显得似乎有些多余,他吞了吞口水,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桦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季风同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的视线甚至没有任何交汇之处,但是桦博就是有一种仿佛等待凌迟的错觉,季风的眼神让他觉得他似乎想要用刀子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桦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虽然刚刚说的义正言辞,但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的过分,无论怎么样,他这是己所不欲亦施于人,有违人道,天理难容,他自己心里怎么又会不清楚呢?
他不认识季风,但是医生之前就急急忙忙的和他说过有人在追查他,然后两人才起了争执,只是当时实在是太匆忙,医生也没来得及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人在追查他……
桦博忍不住缓慢的捏紧了拳头,他感觉浑身冰凉,但却流了一身的汗——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再看季风冷若冰霜的脸庞,他会是谁?是警察吗?
桦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是警察的可能性很大吧?如果真的是警察的话……那他会怎么样?被带走……被判刑?他这算是犯了什么罪呢……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呢……会无期徒刑吗?会死刑吗?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眼神无意识的乱飘,生怕对上季风仿佛要杀人的眼神……
由于欧阳一直死死的低着头,桦博一时间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他,只看到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影,他在仔细的观看了两眼,这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变得有些消瘦,忽然他浑身一震动,终于认出了这个人……
“欧阳医生……”桦博刹那间脸色苍白,季风他不认识,欧阳他可是认识的彻彻底底,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冤大头来找债主了,冤死鬼来讨债了!
欧阳听到这个声音,终于缓缓的抬起了他的头,似乎忧郁到连空气都凝聚了,空气中带着一股令人呼吸困难的粘稠,欧阳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现在变得尤其的消瘦,似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桦博却愣是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随时会咬人的野兽,就像是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却仍然鼓起眼睛瞪人的野狗,瘦骨如柴的身体反而成为了他恐吓的武器,他从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开始,双眼就死死的盯着桦博,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桦博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全场一片寂静,季风双手抱胸面色冰冷,医生羞愧的低下头,右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身后不知所措的桦博,又看看欧阳,越发的不知所措。
“为什么我不可以……”欧阳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寂静,尴尬的气场似乎被他一瞬间全部引爆,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哪怕是他的声音再怎么细微,此时静谧的空气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欧阳的话更是宛如索命的厉鬼,让桦博和医生从头凉到了尾……
欧阳一把扯住了靠他比较近的医生的衣领:“为什么他可以,但我不行?我不是也跟别人说过了吗?我不是也早就已经把这个故事告诉给别人了吗?为什么他可以通过语言传递,但是我不行?”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医生被欧阳这突然的行动吓得不轻,连嘴皮都开始发抖,当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他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季风研究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得出一个结论,他又能知道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他的双手逐渐的用力,医生甚至已经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这么被抓着怎么行呢?医生的年纪都那么大了,要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的呀,季风赶紧抓住了他的手,防止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欧阳,你先冷静,你先放开他。”
欧阳就这么僵硬着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医生感觉自己的嘴唇很干,干到喉咙发疼……
欧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他的确慢慢的放下了医生,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刹那之间又再一次凶狠起来,这一次却换了目标,这次他把目光放在了给他带来灾难与痛苦的罪魁祸首身上……
“我我我……”桦博看着欧阳凶很无比的眼神,害怕的后退了两步,竟然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失声大叫:“你不要过来啊!”
“你害怕吗?”欧阳的语气居然意外的并不愤怒,他似乎平息了愤怒,变得冷静,冷静倒有些冰冷,他的眼眸之中,瞳孔如同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光芒,就如同是无底的沼泽,随时准备吞噬人的灵魂:“你在害怕什么?你是在怕我吗?”
他直接用手一把扒开了挡在他前面的医生,他现在非常乏力,可以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医生自知理亏,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好阻挡,他没有用多大力就推开了医生,他每一步都迈得极其的缓慢,桦博一步一步的后退,脸上惊恐万分,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正要抓他去往恐怖的深渊,欧阳由于这段时间各式各样摧残而逐渐变得有些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此刻就如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令人畏惧……
“你是不是在害怕?”欧阳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他一步又一步的靠近桦博,直至把他逼到了墙角:“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害怕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桦博被堵在了墙角无处可逃,只能一边发抖一边道歉,可是在这种时候苍白的道歉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你知道吗,在那段时间,我也是这么害怕……”
欧阳没有具体的说出是哪一段时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场的所有人都亲身经历过“实验体一切正常”究竟是有多么的恐怖,别说是恐惧了,哪怕是在这期间彻底崩溃,四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桦博全身发抖,医生站在了比较近的地方,几次想伸手却又放下,他真的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他到底是应该顺从道德还是应该袒护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这件事情桦博做得非常不对,就算是人家把桦博当着他的面甩两耳光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桦博自己有错在先……
但是他同时又很害怕,桦博再怎么混蛋也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辛辛苦苦一手养大,欧阳这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让他非常不安……
欧阳会伤害桦博吗?会吗?
季风也没什么底,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而且罪魁祸首还是有意而为之,故意让他去经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刚刚一墙之隔,还听见这个罪魁祸首说了那么多该死的话……
反正季风觉得如果是自己觉得会气炸了,哪怕脾气再好都会气炸了……
但是欧阳没有动手,至少到现在都还没有动手,只是用他的眼神盯着一直不敢和他眼神交汇桦博,用极其平淡的声音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就像是快炸了一样,好几个星期根本就没有睡过觉,直到后来终于吃到药之后才勉勉强强睡了一觉,结果一觉醒来控制不住自己,吃药吃多了送去洗胃,醒来之后被告知只剩下两天的寿命……现在我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讲这一番话,还全部都得归功于一场手术,你知道吗,如果不找到解决的办法,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两天了……我会死的……”
我会死的……
请问有谁把这句话说的那么平淡?这关系到他的生命,但欧阳却像是在陈述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故事,就好像是在说“这是一个苹果,是拿来吃的”一样,非常平淡的告诉桦博:“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会死的……”
桦博浑身颤抖不已,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面对自己亲爸还敢横一横,顶两句嘴,此刻就只知道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小时候听我爸讲过这个事情,然后一个不小心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完整的故事,然后我就被感染了……我当时真的快疯了,我是走投无路了,然后我就想起了我爸给我讲过这个故事,我就猜只要把故事讲一遍给别人听就会传染到别人身上……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真的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原本以为你和我一样,只需要把这个故事再告诉其他人就好了……我真的没有打算要你的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是混蛋我该死……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