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陶竟男买了二十块钱的水果,叫上霍冰一起去黄迪家道歉。陶竟男此行的目的有二:第一,怕霍冰一个人去会把矛盾激化;第二,自己在霍冰的问题上确实袒护了她,没有坚持正义,自己必须坦诚地向黄迪道歉,弄虚作假不是她的风格。
教师公寓和学生公寓相距一公里的样子,她们坐校园穿梭巴士几分钟就到了。从管理员那里了解到黄迪的房号,陶竟男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黄迪看到陶竟男和霍冰,面无表情地说:“有事吗?”霍冰一看她这个样子,一张脸马上阴了下来,陶竟男站在霍冰的前面笑着说:“黄老师你还生气呢?我们亲自上门道歉你还看不出我们的诚意?原谅我们吧。”
这是晚饭后黄迪和丈夫的例行散步时间,她的鞋子都换好了。黄迪一个下午都很郁闷,霍冰的态度对她刺激很大,她越来越觉得这一代孩子中混进了一批上帝派来的魔鬼,他们来到世间的目的就是要破坏正常的社会秩序,他们走到哪里就会祸害到哪里,除非把他们关进笼子里。她在饭桌上把自己的见解讲给丈夫康习铭听,康习铭头也没抬说:“你太偏激了,不能为人师表。”这句话又堵了她一顿饭的时间,她憋在心里没和康习铭计较。
她觉得康习铭现在有点变化。当然,一个事业处于上升阶段的男人难免会出现自我意识膨胀,自己应该给予理解和宽容,这个社会这么乱,坏风气像病毒一样到处蔓延,你不宽容他,难道把他往社会上赶,任由他像别人一样堕落?康习铭现在又有灰色收入,当然,他在市委政策研究室的职位倒不至于腐败,但他写一篇经济评论或经济观察之类的文章,是有人答谢他的。他被冠以“经济学家”的称号,在圈子里声名鹊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买菜做饭,发了工资就上交的模范丈夫了。尽管这样,黄迪依然很欣慰,夫贵妻荣嘛,再说,康习铭能够出人头地也证明自己当初是独具慧眼的。当年自己在火车上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穷小子,为此还和家人闹翻,后来与康习铭一起“私奔”到这座南方都市,现在,一家人谁不夸自己的眼力?这样想时黄迪的心里又豁亮了,于是换鞋叫康习铭一起去散步,这时候陶竟男和霍冰来了。
陶竟男把水果放在茶几上说:“黄老师,我和霍冰真诚地向你道歉,我们两个都有错。”黄迪说:“坐吧。”陶竟男拉霍冰一起坐下说:“霍冰性子倔,讲话沖,我生怕你们两个起冲突,想当个和事佬,不想越帮越乱。对不起黄老师,我确实有偏袒霍冰的地方。”黄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以为你很会作人吧?”陶竟男说:“不,老师,我想对你说,要全面了解每个同学的情况,了解才能体恤,霍冰她??”黄迪打断陶竟男的话说:“你是说我不体恤学生?难道对坏人坏事的放纵就是体恤吗?”
“够了。”一个压低了的威严的男中音在背后响起,陶竟男和霍冰同时扭过头去,一个风度儒雅的男人从卧室走了出来,他神色冷峻地说:“你还得理不让人了,有个作师长的样子吗?孩子们这么诚恳地和你沟通,多难得呀,你就不能认真地倾听吗?”陶竟男和霍冰同时猜到这个人是黄迪的丈夫,她们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老师好。”男人温和地笑着说:“我叫康习铭,你们好。”陶竟男说:“我叫陶竟男,她是霍冰,我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学生今天惹黄老师生气了。”康习铭说:“学生惹老师生气和孩子惹家长生气是一样的,不稀奇,你们一天天长大,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可家长和老师还把你们当小孩子,总怕你们犯错,犯错怕什么?不犯错能长大吗?坐吧。”
四个人坐在一起,康习铭又接着说:“你们的黄老师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刀子还是削水果的钝刀,转着圈没完没了地削,但你多咬几次牙就挺过来了。”陶竟男和霍冰受到康习铭这份幽默的感染,都笑起来。康习铭又说:“陶竟男替霍冰求情,我也替黄迪向二位求情,原谅你们的老师。她的性格打着时代的烙印,你们要充分给予理解,谁让你们遇到了这样的老师呢?生活中有很多事不能选择时只有面对,面对一个人的长处,也面对她的缺点,你们黄老师还是有长处的对不对?比如她对工作的认真负责?”陶竟男和霍冰同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时,黄迪八岁的儿子从房间走出来说:“爸爸妈妈,我作业写完了,到虎子家玩儿会。”康习铭说:“侃侃,怎么不叫姐姐呀?”侃侃乖巧地说:“姐姐好。”陶竟男和霍冰同时说:“侃侃好。”侃侃向两个姐姐挥挥小手,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康习铭说:“黄老师,走吧,今天让两个姑娘陪我们散步,让青春的气息躯散一下我们身上的陈腐味。”黄迪的气全消了,她打心眼里佩服康习铭,佩服他处理人际关系的技巧,佩服他掌控局势的能力。她微笑着站起来说:“提上你们的水果,我可不喜欢这一套。”陶竟男难为情地看看黄迪,又看看康习铭,康习铭说:“黄老师的意思是,不想让你们乱花钱。这样吧,水果留下,改天让黄老师请你们吃饭。走吧。”
四人一起走向一处人工园林,康习铭问:“陶竟男是在南方长大的北方人吧?”陶竟男说:“你怎么知道?”康习铭说:“你的普通话告诉我你是北方人,你的粤语告诉我你已经被南方化了,你刚才扶那个阿婆时讲的粤语太地道了。”陶竟男说:“康老师真是个有心人。我老家山东的,来广东十年了。”康习铭问:“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陶竟男说:“我父亲在内地时是政工干部,下岗后来这边开计程车,母亲是会计师。”“前不久刚刚去世。”陶竟男又轻轻地补充一句。康习铭说:“太不幸了,对不起。”黄迪这时插了一句:“对了陶竟男,你母亲的案子破了吗?”陶竟男说:“还没有。好象没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