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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旅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去温州调查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那两万块钱是一个姓金的私企小老闆汇给霍冰的。12月初他来南港订货,订完货回去时,打算逛逛街,给老婆孩子带点礼物,在穿过一条小商业街时,他的公文包被人抢了,金老闆反应过来时,看到一个黑衣男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一下拐进了一个胡同。他边追边打电话报警,几分钟后警察赶到,金老闆整个人都软瘫了。他一百多万块的订单还有一份合同书都装在公文包里,要是丢失,麻烦就大了。就在警察盘问他详细情况时,他的电话响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连呼带喘,问他是不是温州的金先生,有没有丢失东西。金老闆眼泪都下来了,他说丢了,丢大了,公文包让人抢了。女孩子让她过去拿。

警察陪金老闆走到那条胡同尽头,看到围着一群人,一个女孩子提着棉衣呼哧呼哧喘着,她的军警靴下边踩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这个女孩就是霍冰。在派出所录口供时,金老闆知道她叫霍冰,是g大学生,他当时就要感谢霍冰,霍冰却转身走了。金老闆回去后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敬,看她的衣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就决定给她汇一笔钱补贴一下生活。

金老闆的话在沙湾路派出所得到了证实。

想从黄迪身上打开缺口,眼前也没有可能,康习铭给医院有交待,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见黄迪。

靳旅一筹莫展。

柳玉茹去康侃侃学校接过他几次,和孩子建立了友谊,她通过侃侃见过一次黄迪,但黄迪安静得像一块石头,一言不发,看见她儿子也没有表情。

柳玉茹见了黄迪的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谢顶男人,瘦瘦的,姓左,一脸职业冷漠。柳玉茹说明来意,说自己是黄迪的朋友,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那个左医生很固执,说病人病情是保密的,除了直系亲属,不能告诉别人。柳玉茹一下火了,她指着侃侃说:“瞧见没有,这是病人的儿子,算不算直系亲属?你所说的直系亲属专指病人的丈夫吧?假如病人的病是因她丈夫所得,那么她的一生都必须被控制在她丈夫手里,是不是?”左医生听着柳玉茹的质问,诧异得说不出话。

柳玉茹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亮了一下说:“我是警察,你相信我不会搞破坏吧?告诉我黄迪的情况。”

左医生有点不知所措,他嘟嘟囔囔地说:“这么凶干嘛?警察也不要这么凶嘛,长这么斯文,一当警察就不是女人了?”

柳玉茹说:“对不起。”

左医生看柳玉茹很真诚,也忘了康习铭的嘱咐,把黄迪的病情告诉了柳玉茹,他从专业的角度讲了很多,可柳玉茹只记住一句:从她精神恍惚、狂躁不安、幻觉妄想、抑郁多疑这些特徵来看,她似乎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而实际上,根据她的情况分析,她属于心因性精神障碍,这种病是由严重精神打击或强烈的精神刺激所致。

柳玉茹看侃侃盯着左医生诊室墙上的宣传画看得挺专注,压低声音说:“请留意寻找她真正的病因,不要和家属交流。”左医生疑惑地望着柳玉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柳玉茹第二次再想去看黄迪,康习铭很直接地阻止了她,康习铭说,黄迪现在是个能够取得权威鑑定的精神病患者,她的话又不具法律意义,找她何用?再说,从侃侃的心理健康角度考虑,也不适合老去那种地方看她。

康习铭的话让柳玉茹的脸火辣辣地烧,她第一次认识到相对论的伟大,因为这个世界确实不存在绝对的东西,包括正义。比如她现在肩负的使命,惩治犯罪,还受害人公道,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加正义的?但由于破案心切,自己不惜利用侃侃的天真无邪去接近他母亲,这种行为难道不叫卑劣吗?柳玉茹那一刻还认识到,他们这些人民卫士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把双刃剑,在斩杀恶魔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人。

是的,常人认可的牺牲她可以做到义无反顾,但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说,康习铭也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个,在遭受重大的家庭变故之后他也会痛苦烦恼,他也需要理解和体恤,再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犯罪之前,他应该享受正常人的一切权利。可是,为了证明他的罪行,又必须採用非常手段,这不能不让她矛盾、痛苦。更重要的是,站在侃侃的角度想,原本幸福的家庭,妈妈一下病成了那样,只剩下父子俩相依为命,这已经够不幸的了,可他也许还得面对更大的不幸,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无法承受的残酷。而自己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去制造这种残酷。柳玉茹每想到此,心口就会隐隐作痛。孩子的健康成长是需要良好的环境的,家都没了,还谈什么良好环境?霍冰童年的经历像恶梦一样纠缠她十几年,如果她不死,可能还会纠缠她一生。幸亏她懂得自重自爱,没有破罐子破摔,否则

柳玉茹没有学过教育心理学,但她学过犯罪心理学,她知道很多人犯罪,归根到底还是没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教育很大程度来自家庭。一个在和谐、温暖、文明、民主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内心充满阳光,没有突发的诱因,很少会走上犯罪道路。从根本上说,消除犯罪,应该从孩子做起,每一个有良知的公民都应该有这种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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