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武悄无声息将汽车开了过来,曹有光快步朝着汽车走过去,拉开副驾驶门坐上去。
周延武见只有曹有光一个人,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却并没有发问。
曹有光不发话,周延武就不动,发动机轰鸣声即便非常小,但是在深夜里听起来也十分刺耳。
既然曹有光没有吩咐关闭发动机,周延武自然不会关闭。既然曹有光没有吩咐开车,周延武也就只能等待。
至于发动机的轻鸣是否会引来敌人,这不是周延武应该考虑的,周延武应该考虑的是如果一旦有了敌人过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所以,周延武伸手到腰间,抽出手枪,打开保险,放在随手就能够着的地方,眼睛警惕地观察附近。
不远处的小胡同中,杜建新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曹有光的汽车为什么还不开走。
曹有光汽车不开走,自己的警戒任务就没有结束。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再有二十分钟,巡警阁子负责巡逻的巡警就要过来了。
巡警阁子的规矩,每逢整点,就会巡逻辖区内的大小街道胡同。从巡警阁子到这里,杜建新计算过,正好五分钟。
所以,巡警到达此处的时间,大概是十二点零五分,距离现在还有五分钟。
刚才曹有光一个人上车,杜建新看到了,所以他猜测,曹有光之所以没有离开,很大可能是因为阿七和杨登欢。
想到此处,杜建新就有一些愤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尼玛你侬我侬,想要搞什么名堂!有这个扯淡的时间,动作快点的,孩子都生了!
但是自己着急不管用,杨登欢在曹有光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
更何况据杜建新所知,曹有光在杨登欢身上,还有一个大计划,美人计还是得使上一使的!
就是苦了自己,杨登欢这孙子风花雪月的时候,自己还要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做警戒!
真是同人不同命。
楼上。
杨登欢拉开窗帘,望了一眼楼下的汽车,转头问阿七:“曹有光让你留下来有什么事吗?”
阿七想了一想,没有掩饰,而是径直说道:“现在任务基本上已经差不多,‘财神计划’就等着最后执行了。曹处长也在做撤退准备。他让我来问问你,你到时候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北平。”
“他干嘛不自己问我?”杨登欢一愣。
阿七没有回答,只是翻了杨登欢一个白眼,意思是装什么糊涂。
“阿七,这件事你怎么看?”杨登欢笑着问道。
“轮不着我来看。你要是跟我们走,今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由我陪你一起执行任务,我们之间会以恋人的身份出现。你要是不跟我们走,我如实跟曹处长汇报就是。”阿七淡然说道。
“那你不觉得委屈吗?”杨登欢看着阿七问道。
阿七略微停顿,似乎想了一下说道:“我早已以身许国,有什么好委屈的。”
“北平,我是不准备离开。”杨登欢轻声说道。
阿七点了点头,淡淡说了一句:“走了。”
杨登欢不语,目送阿七下楼,上了汽车,汽车缓缓开走,杨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七还算厚道,并没有使用什么手段,而是开诚布公地谈了出来。
不离开北平,是不是一个正确选择?杨登欢不得而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杨登欢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
大奎元旅社。
刘宏光站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侧着耳朵仔细倾听房间外面的声音。
今天上午,刘宏光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前往铁砧胡同148号,竟然在那里意外地遇见了孙成杰和老吴。
孙成杰的掩护身份是火车站的扳道工,出事之后就鸿飞渺渺,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刘宏光原本以为他早就出了城,没有想到孙成杰居然躲在铁砧胡同。
刘宏光有些纳闷,仔细询问之下,这才知道孙成杰在出事那天,被一个土匪所胁迫,被迫搬动道岔,让两辆列车撞在一起。
之后,孙成杰越想越害怕,于是没有等待命令,直接悄悄离开,就连藏匿在扳道房中的武器都没有来得及去取。
孙成杰逃走之后,自然不敢回家,通过老吴的交通站,联络上了“佛前灯”,被安排到了这里。
谁知道没过多久,老吴也出了事,一样被安排到了这里。
现在,居然又多了刘宏光,虽然“佛前灯”还没有明确表示,但是估计用不了多久,刘宏光也得到这里落脚。
三个人中,刘宏光职务最高,是华北区的特派员,最关键的是刘宏光掌握着和上级联络的渠道。
只要能离开北平,刘宏光就有能力离开,奔向大后方。
所以,孙成杰和老吴,愿意服从刘宏光命令,唯他马首是瞻。
刘宏光简单听了二人经历描述,心中不由得起了疑心。
刘宏光并不是对这两人起疑心,而是对那位神秘的“佛前灯”起了疑心。
按照老吴和孙成杰的叙述,孙成杰并不知道“佛前灯”的存在,他是通过老吴介绍,联络上“佛前灯”,原本希望通过“佛前灯”改换身份,快速出城。
但是,已经事隔十几天,“佛前灯”依然没有把他给送出去。
老吴虽然时间短点,但是大致情况和孙成杰差不多,也是急着要出城,但是却被“佛前灯”安顿在了这里。
两个人也想过自己出城,但是他俩的身份已经暴露,通缉令张贴的满大街都是,城门口把守也十分严格,两个人试了几试,都无法出城,最后无奈之下,只有等着“佛前灯”将二人送出城去。
虽然老吴知道“佛前灯”的存在,但是联络起来,却是异常困难。
老吴没有“佛前灯”的具体联络地点和方式,只能把接头请求发至固定地点,剩下来的就只有等候了。
这几天,“佛前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一丝一毫消息,等得两个人也是十分着急。
所以,此次见到刘宏光也是被“佛前灯”指引前来,居然比刘宏光还要着急,忙着问东问西。
刘宏光从他们俩焦急的问话中,大致也获得了几点有用的讯息。
第一,这两个人没有见过“佛前灯”,所有和“佛前灯”的通讯方式,和自己一样。
第二,这两个人虽然也是被“佛前灯”所救,但是也和自己一样,没有被送出城。
第三,这两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一系列行动的参与者,或者说是幸存者!目前在北平城内的中统地下人员,估计仅剩下他们三个了!
总结出来这三点,刘宏光心中有点摸不清楚了,这个神秘的“佛前灯”,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迟迟不肯送自己几个人出城呢?
其实,对于“佛前灯”而言,自己几个人越早出城,对他不是越安全吗?自己几个人在城里多待上一天,暴露的机会不就更大上一些吗?
如果,自己几个人暴露,对于“佛前灯”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刘宏光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是对这位“佛前灯”充满了疑问和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不管是谁,他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和孙成杰两个人见面,其中必有缘故。
至于什么缘故,虽然刘宏光不知道,但是刘宏光确信,“佛前灯”一定会和自己再次见面。
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揭开这个神秘人物的“面纱”,让他露出来庐山真面目!
所以,刘宏光才会蹲在门口,一等有人敲门,立刻拉开屋门,让“佛前灯”无所遁形。
刘宏光忍住强烈的困意,坐在房门旁边,等着敲门声。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敲门。
刘宏光就这样,一夜坐到天明,直到走廊中传来脚步和说话声,刘宏光这才直起疲惫的身躯,心中想到:看来,今天又是白等了。
刘宏光疲惫不堪,一下子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沉重的鼾声。
第二天一大早,杨登欢在胡同口老沙家喝了一碗羊杂汤,元气满满走进了警察局特务科。
艾雅神色紧张,甚至有些哆嗦,站在办公楼大门口,一见到杨登欢,眼前一亮,大步走了过来,看看左右没人,一把拉住了杨登欢。
“艾雅?这么早啊?”杨登欢笑着说道。
“出事了!出大事了!”艾雅焦急地说道。
“出事?咱们警察局哪天不出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杨登欢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稻垣中吉出事了!”艾雅连忙说道。
“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昨天吃着不干净东西,拉肚子了?”杨登欢笑着问道。
“死了。”艾雅低声说道。
“死了?谁死了?”杨登欢这才变了脸色,正儿八经地问道。
“稻垣前辈……”
“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了?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杨登欢纳闷地说道,眼睛定定地看向艾雅。
“被人割了喉,一共三刀。身上还贴了一张‘侵略者下场’的传单,尸体今天凌晨在什刹海被扫街的发现,一层层的报了上来。”艾雅说道,神色虽然惶急,但是也看不来别的意思。
“怎么去了什刹海?你们两个不是在南锣鼓巷分得手吗?”杨登欢皱眉问道。
“谁说不是!我也正纳闷呢!”艾雅低声说道。
“昨天的事情,有人问过你没有?”杨登欢将艾雅拉在一边,低声问道。
“昨天?什么事?”艾雅一愣。
杨登欢一撇嘴,看着艾雅认真的神情,只能再问一遍:“我问,你昨天和稻垣中吉一起吃饭的事情,有没有人问起?”
艾雅摇了摇头,杨登欢见状。神色好像放了一点心,又问道:“那有没有人知道呢?”
艾雅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杨登欢一愣,连忙问道:“有人知道?是谁啊?”
艾雅有些为难地朝着杨登欢指了一指。
杨登欢一阵无语,这个女孩还真是难搞,都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因心情开玩笑。
“那就是没有人知道了?稻垣中吉那边呢?会不会有人知道。”杨登欢又问道。
“应该不会,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一定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我。”艾雅说道。
杨登欢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考虑,又似乎在决心。
终于,杨登欢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把拉过来艾雅肩头,沉声说道:“艾雅,看着我的眼睛,我有几件事给你说,你一定要记得!”
艾雅见杨登欢神色庄重,也知道这起事件的重量,看着杨登欢,没有丝毫挣扎,只是连连点头。
“昨天晚上下班前,咱们两个商量好了下班后一起去看电影,刚要走时,被黄天河给打扰了,你自己先去了电影院,随后我也到了电影院,看完电影之后,我把你送回了家。”说到这里,杨登欢盯着艾雅说道:“听清楚了没有?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这么回答!”
艾雅羞红了脸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说瞎话不好吧,我从来没有说过瞎话,万一被人揭穿了,岂不是……岂不是……”
“既然这样……”杨登欢略微一犹豫,立刻说道:“那你就不要出面,就说我陪稻垣中吉却南锣鼓巷,有人问你的话,你就都朝我这边推,我来兜底!”
杨登欢说话之际,神色决然。
艾雅脸色通红,望向杨登欢的眼神,颇为复杂。
“听懂了吗?一切都推给我!这件事情,不能让你去面对特务科,面对特高课!你太弱小了,我害怕你出意外,还是由我来吧!对付他们,我比你有经验,最多吃点苦头罢了。”尽管这么说,杨登欢神色依然有些忧虑地说道。
艾雅再无任何犹豫,摇了摇手说道:“不用争了!到时候我给他们说,咱们俩昨天晚上去看电影了!看完电影就回家了,中间哪也没去!”
看到艾雅答应的如此斩钉截铁,杨登欢神色颇为犹豫,使劲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行!这件事情终归是因我而起,还是我来扛这件事!”
“为什么要扛?稻垣中吉出事和咱们什么关系!咱们昨天明明是去看电影了!完了之后哪也没去,你送我回了家,这事我爸也知道!”艾雅大声说道。
“噢!原来咱俩昨天去看电影了,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咱俩昨天看的是《慈母泪》,情节老感人了!”杨登欢正色说道。
“不错,就是《慈母泪》,我都看哭了。”艾雅连忙说道。
“不错,是挺感人的。”杨登欢一边说话,一边拉着艾雅进了办公楼。
迎面,大胖子任奎,只冲了出来,差点和杨登欢撞了个满怀,后面跟着三队十几个行动队员。
“慢着点!任胖子,你这是干嘛,什么事这么着急。”杨登欢不悦地说道。
“有人举报,铁砧胡同发现通缉犯行踪!”任奎不及和杨登欢招呼,只是点头致意,匆匆而过。
“通缉犯?什么通缉犯?”杨登欢又问道。
“孙成杰和老吴!”任奎大声说话,院内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居然是他俩!杨登欢脚步不由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