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登欢和艾雅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杨登欢刚把皮包放到桌子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不用问，一定是沈岩？出了这么大的案件，钱如发又不在科里，沈岩不给杨登欢打电话那就不对了。
抓起电话，果然传过来沈岩有些急切地声音：“登欢吗？”
杨登欢连忙答应，随即站了起来。
对于长官，不管在不在跟前，首先得有一个尊重的态度。
比如说起立，即便是长官不在眼前，那也不能坐在那里大模大样的接电话，久而久之，自然会有懈怠的心理，如果带到表面上，可能就是致命伤。
看上去，杨登欢好像对沈岩很是随便，但是这种随便更像是晚辈对待长辈那种随便，而不是僭越。
上级能够容忍你作为小辈的张狂，但是绝对不会容忍你有目的的僭越！
对于这一点，杨登欢心中十分明白，所以，他自己有自己的分寸，知道到“张狂”到什么程度，才是恰到好处，而不是引得沈岩厌恶。
“刚才怎么回事？打你们办公室电话，你也不在，小艾也不在，你俩给我唱《空城计》吗！”沈岩那边听起来不是太高兴，说话非常之冲。
想想倒是可以理解，稻垣中吉被杀，不管怎么说，都得算是一件大事！
而且，被杀地点还是什刹海，北平城中的腹心地带，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杨登欢有些佩服曹有光的手段了，要不就是寂静无声，要不就是晴天霹雳。
这一下子，估计把这些人的眼睛有给吸引过来了。
“艾雅出门接我去了，就是给我说稻垣前辈的案子，我这就准备上您办公室，可可您电话就来了。”杨登欢连忙说道。
电话那端，沈岩情绪听上去缓和了不少，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那你就赶紧过来，抓紧时间！”沈岩说完，挂断了电话。
艾雅把沏好的枸杞红枣茶递给杨登欢，神色有些不安。
杨登欢接过了茶，想了一想，还是拍了拍艾雅的肩膀。
果然，艾雅脸上轻松了不少，更是现出一副坚毅神色。
“每逢大事，必有静气。”杨登欢缓缓说道，艾雅点了点头。
“我们不过就是在不合适的时间约了一顿饭局而已，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为了避免误会，我们就不用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出去，以免给侦破方向带来误解，反而干扰了侦破。”杨登欢说完，再次拍了拍艾雅肩头，端着茶杯，出了办公室。
突然之间，杨登欢回头说道：“打电话给丁三，让他带几个组长，到老大办公室。”
说完，杨登欢不等艾雅会打，转身走了。
艾雅似懂非懂，若有所思，脸上终于露出一副明了神色，伸手抓起电话。
沈岩办公室。
黄天河和几个组长已经在了，几个人脸上也是一副愁眉苦脸地模样。
杨登欢神色凝重，快步进了办公室，和黄天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却都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再要开一些瞎胡扯蛋的玩笑，那可就太没有眼力价了。
“登欢过来了！”沈岩抬头，和杨登欢打了一声招呼。
杨登欢注意到沈岩桌子上散落着许多照片。
杨登欢猜测，这些应该是现场照片，心中更是一凛，没有想到这一次动作居然这么快，这才几个小时，居然把照片都洗出来了。
沈岩看到杨登欢注意到桌子上的照片，指了指说道：“现场照片，你也看看吧，看看有什么发现。”
杨登欢把眼睛望向黄天河，黄天河点头说道：“我出的现场，而且照片也都看过了，你看看吧，看有什么新发现。”
杨登欢这才伸手拿起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翻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听到丁三大声喊报告。
“我让他们过来的，想着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杨登欢眼睛不离开照片，开口说道。
“进来吧。”沈岩点头说道。
丁三几个人一拥而进，沈岩指了指桌上的照片说道：“老丁，你是咱们局里第一痕迹高手，你也来看一看，看有什么发现。”
“我们杨队长在呢，他可是有名的神探，我哪成啊。”丁三说话客气，但是怎么听都像是讽刺，沈岩不由得眉头一皱。
“过来看看！哪那么多废话。”杨登欢抬头指了指桌上的照片，冲着丁三几个人说到。
丁三这才答应了一声，几个人凑过来查看照片。
“尸检报告出来没有？”杨登欢放下照片问道。
“还没呢，我刚才给法医科的温铁军科长打电话，他说要等到下午了。”沈岩摇了摇头说道。
“要等到下午啊……”杨登欢叹了口气说道：“时间长了一点吧。”
“多田课长那边什么意思？”杨登欢想了一想，又问道。
沈岩无语，他心中也在纠结宪兵队特高课究竟是什么意思！
今天凌晨五点，两名扫街的清洁工，在什刹海一个桥墩子上发现吊挂着的稻垣中吉。
当时两个清洁工并不知道这个人是稻垣中吉，他俩也不认识字，根本就不知道标语上写的是什么，直接就报了案。
当时是凌晨，除了值班的之外，还没有人上班。所以接警的什刹海警署两个值班的警察磨磨蹭蹭过来，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
两名警察看到标语之后，才知道死者不是一般人物，连忙将情况报到特务科。
特务科不敢怠慢，值班的黄天河连忙带人赶到了现场，经过层层核实，这才确定死者是稻垣中吉。
稻垣中吉是什么人，具体来北平是什么职责，虽然沈岩不知道，但是沈岩却知道这个人不一般，他来北平的目的，也没有表面上宣称的那么简单。
沈岩没有丝毫等待，一到上班时间，立刻给宪兵队特高课课长多田冈条打电话汇报。
多田冈条先是着实夸奖了一番稻垣中吉，接着又声称稻垣中吉的重要性，直到将稻垣中吉抬高到帝国神探的高度，这才叮嘱沈岩仔细办案。
既然稻垣中吉这么重要，沈岩以为多田冈条放下电话就会率人赶过来。谁知道一直等到这个时候，也没有见宪兵队的一个人影，这就由不得沈岩多想，这位稻垣中吉在多田冈条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沈岩有些拿不准，多田冈条和稻垣中吉究竟是什么关系？更有些搞不清楚这起案子究竟应该怎么办。
听到杨登欢这么问，沈岩一时语塞，但是这些犹豫，又不能和杨登欢明言，只得轻咳一声说道：“咱们这边先查着，至于宪兵队，自有他们的职责。”
杨登欢点了点头，未置可否，眼睛望向桌子上的照片，沈岩看了一眼几个人，想了一下说道：“这件案子我看由登欢五大队负责，老黄二大队协助，先把架子搭起来，尽快找到一个侦破方向。”
杨登欢点了点头，先叹了口气，犹豫着说道：“关键是技术科和法医科报告都没有出来呢。”
丁三在一边，显然已经认真地看了很久，听了杨登欢这话，忍不住插嘴说道：“虽然现在检测报告没有出来，但是通过现场的痕迹，也能看出来许多东西。”
杨登欢嘉许地看了一眼丁三，笑着说道：“果然不愧是咱们局里第一高手，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看出来名堂了。”
丁三脸一红，还要再解释两句，杨登欢笑着摆手说道：“那就说说看，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丁三倒是也不客气，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从照片上死者的伤口上来看，死因是被割喉而致，除了喉咙处的伤痕之外，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更没有扭打的痕迹。”
丁三说的这一点，在坐所有人都是老刑侦，尽管水平比丁三差些，但是这种显而易见的情形，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丁三说完，眼睛扫向众人，见大家反应不是热烈，又接着说道：“从照片来看，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周边道路通达，算不上环境复杂，不太符合作案的选址，所以我觉得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而是移尸现场。”
丁三所说的这一点，其实很多人已经看出来了，但是沈岩还没有让大家开始分析案情，所以没有人具体说起来，现在听到丁三这么说，大家并没有露出什么很特别的神情。
在这些人看来，这起案子其实并不是特别复杂，现场在那摆着呢，无非是杀人移尸。
但是，这起案件的关键，是死者的身份和作案者的杀人动机。
要说杀人动机，似乎也不太难，稻垣中吉身上的标语条上不是写的非常清楚吗？
但是看到的是一回事，上面怎么想是另外一回事，案子好破，人心难测！
这些人业务能力算不上过硬，但是为人处事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事关日本人，而且还是稻垣中吉这种有着特殊身份的日本人，还是少抖机灵为好。
“说说看法。”杨登欢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岩一眼，转头问丁三。
“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线索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是一起目的单纯的谋杀，并不是为了从死者身上获取某一项秘密。”丁三神色自若，侃侃而谈。
杨登欢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黄天河。
“不错，身上没有被拷问的痕迹，伤口除了致命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衣着上的尘土以及痕迹，除了说明死者被经过拖拽以外，很难看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痕迹。”黄天河点头说道。
“我同意老黄的看法，稻垣中吉之死，显然不是为了某一件事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看起来对方的目的在于报复，或者示威。”杨登欢这才点头说道。
沈岩缓缓点头，目的单纯这种说法不错，即便是多田冈条今后问起来，自己也可以容易的应对。
沈岩点头，下面的各个组长副队长们，登时如蒙大赦，脸上僵硬的肌肉也活泛了起来，面目表情一个比一个生动。
“杀人动机无非情、仇、财，显然这起案子一点都靠不上。”
“很有可能这位晚上闲着没事瞎溜达，遇到了几个抗日分子，结果就成这样了。”
“巧合嘛！我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巧合！”
“唉！这人也是时运不济，原想来北平捡个洋落，结果把命给搭进去了。”
众人议论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依然句句传进沈岩耳朵里，沈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如果事情真相真是大家说的这样，那可就太完美了！
“登欢，基本思路不错，大家也整理出来不少建议，你和老黄抓紧时间落实，尽快形成一份报告，咱们报到宪兵队特高课。”沈岩脸上居然有了一些笑容。
“关键是稻垣中吉怎么到了什刹海？”丁三突然在一旁说道。
沈岩不解地看了丁三一眼，不悦地说道：“丁三，刚才你不是说了吗，杀人移尸，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移尸你不懂吗？！还问稻垣中吉怎么去的？你说他是怎么去的！”
刚才还和风细雨的沈岩，突然发起了脾气，让丁三吓了一跳，脖子朝后缩了一缩。
“老丁，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在这里大家都不是外人。不过在这里可以随便说，出了这个屋门，不许瞎说！”杨登欢和颜悦色，但是说到最后，神色严肃了起来。
沈岩赞许地看了杨登欢一眼。
“我觉得，应该找到杀人现场。”丁三尽管嗫嚅，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杀人现场肯定是要找，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案子如何定性。”一个看上去瘦了吧唧，挨着黄天河坐着的人说到。
杨登欢认识这个人，是黄天河手下的一位组长，名字好像叫做什么李顺喜。
“没关系，说说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咱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意思。你要是好思路，不妨说出来。”杨登欢笑着鼓励说道。
丁三见杨登欢鼓励的神色，放下了点心，用力舔了一下嘴唇说道：“稻垣中吉出门的目的是什么？”
“这话问得扯淡！出门目的？这让人怎么回答？吃饭逛街，甚至拉屎撒尿不都得出门？”另外一名胖乎乎的探员大声说道，他的话引起别人一阵哄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说当天稻垣中吉是自己主动出门，还是被别人约出门的？”听到大家哄笑，丁三有些着急地说道。
这厮业务水平确实不错，但是比业务水平更高的是他娘的太多事！越搞越复杂，给多田冈条的报告怎么写？想到这里，沈岩看向丁三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冷意。
丁三原本身边还站着几个组长，注意到沈岩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离着丁三远了一点。
丁三也同时回头看过去，似乎想要寻找其他人的帮助，却发现刚才还在他身边的同事，都远远地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