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这天早上, 安枝予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靳洲就把她堵在了门口。
安枝予差点踩到他脚尖,抬头,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安枝予一愣:“怎么了?”
昨晚他就没睡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一直等她进了卫生间。
“例假来了吗?”
安枝予反应了两秒:“还、还没。”她皱眉:“是今天吗?”
靳洲点头:“今天正好是第二十九天。”
安枝予例假的周期、安全期、危险期, 还有例假会持续几天,他比她本人还要清楚。
安枝予懵在原地, 不是因为例假还没来,而是被他这么精准的说出天数弄懵了。
见她不说话, 靳洲心里愈加七上八下:“要不要确定一下?”
安枝予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 她把他往外推:“都说了没来。”
这是早上,中午靳洲去接她吃饭, 以前他最常问的是【饿了吗】, 今天变成【来了吗】。
安枝予瞪了他一眼:“你再问我就不理你了!”
他也不想问, 天知道他一个上午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安枝予刚推开公司门口的玻璃门, 就赶在靳洲开口前开口了。
“不许问!”
靳洲:“......”
晚上洗完澡, 安枝予从卫生间里出来, 门一开就看见靳洲盘腿坐在床边。那一双说不上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眼神, 让安枝予又气又想笑。
在他追着的视线里,安枝予走到床边。
“你先告诉我, 你是想让它来还是不来。”
他不知道。
来了, 他会懊恼,但会心安。
不来,他会欢喜, 但也会失落。
哪一种结果都有喜有悲。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哪一种结果。
靳洲仰头看她,脸上神色复杂:“所以...来了吗?”
这三个字,他憋了一晚上了,明明从她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答案,但就是有一种问了才踏实的感觉。
安枝予摇头:“没有。”
他就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平静,靳洲问:“要不要买验孕棒测一下?”
“现在?”安枝予皱眉:“现在测......是不是太早了?”
“不会!网上说,它比去医院检查还要快!”
感觉他懂的比自己都多。
安枝予嘴角憋着股笑:“你上网查了?”
靳洲点了点头。
他今天什么也没干,在网上查了一天,看了一天的帖子。
从怀孕到流产再到孕期营养还有生产风险,最后鬼使神差的还点开了一家月子会所的广告......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现在听到自己要做爸爸的消息,他心里都不会有起伏了。
可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个结果吧,这就像站在法官面前,等待宣判结果一样。
“我去给你买一个回来试试!”
安枝予往窗外看了眼:“都这么晚了。”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他疾风似地往外跑,安枝予追到门口:“你就穿睡衣去啊?”
他真就穿着睡衣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他表情略有纠结:“就只有这种八块一个的了,不知准不准。”
测孕棒这东西,安枝予只见过没摸过,拆开包装后,安枝予被惊喜到了:“这还有粉色的呢!”
靳洲把她推到卫生间里:“我在门口等你。”
门刚被他关上,又从里面打开。
安枝予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我现在还没有......要不然喝点水等一会儿?”
眼看半小时过去。
安枝予坐在床边,心底开始动荡不安。
之前她的确是想怀孕,但不知是不是当时的冲动被时间淡化了下去,又或者明年五月的婚礼让她更有期待,这段时间,她心思已经完全不往怀孕这方面想了。
避孕棒还被她捏在手里,她用胳膊碰了碰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人。
靳洲还以为她是想去卫生间了,忙放下手机要站起来。
结果胳膊被安枝予拉了回去。
她眉心拧出愁绪:“你说......我要是真怀孕了怎么办?”
靳洲失笑一声:“当然是生下来啊!”
难不成她还有别的想法?
安枝予咬了咬唇。
如果这次她真的怀孕,就正好赶上明年四五月生!
那婚纱怎么办,婚礼怎么办?
延期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在那么多媒体的镜头下已经公开了他们的婚期。
在靳洲三分茫然,两分疑惑的视线里,安枝予仰头深呼一口气。
没那么巧,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怀孕,这次又怎么会这么‘幸运’!
对,绝对不会!
她捏紧手里的粉色小棒去了卫生间。
要怎么形容等待结果的那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呢?
就像是押了全部身家坐在赌桌前,要么赢了坐拥万千财富,要么输了倾家荡产。
安枝予蹲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验孕棒上的红杠,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一条一条一条......
而门外,靳洲更是紧张到心跳加速,握在门把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骨泛白。
里面突然的一声尖叫,让靳洲来不及多想,门把骤然下落。
门开的那一瞬间,安枝予眉眼燃浸的笑意让他心陡然一紧。
“老公!”安枝予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激动地在他怀里接连着蹦跶。
天知道他这九天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悬在心口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哪还有半分的懊恼和失落。
靳洲笑着扶着她的腰,刚想让她慢点——
“老公,我刚刚差点吓死了,幸好,幸好没怀!”
扬在嘴角,连靳洲自己都没察觉的笑痕,因为她最后的两个字,陡然僵住。
胸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安枝予从他怀里出来,举起手里的粉色小棒:“你看,只有一条!”
一条......
说明书里写,如果是一条,就代表是阴性。
靳洲没有去看竖在他眼前的东西,目光定在她脸上:“阴性......是没怀孕的意思吗?”
“对呀!你不用管阴还是阳,只要是一条杠就是没有怀孕!”
靳洲这才看向被她拿在手里的粉色小棒,眼里的光在那一条暗红色的映衬下而一点点黯下去。
一条,真的只有一条。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举起来,靳洲伸手接过。
好半晌,他眼睫才眨了一下:“是不是太便宜,所以不准?”
安枝予伸手夺过来:“这跟价格没关系!”
但靳洲觉得有关系,所谓便宜没好货。
“你等下,我再去重新——”
安枝予拽住他胳膊:“你等等!”
她走到靳洲面前,目光梭巡在他脸上:“我怎么感觉......你特别想让我怀孕似的?”
她一语戳中靳洲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态。
靳洲先是一愣,下一秒,他嘴角挤出笑:“我不是怕、怕不准吗!”
才不是!
刚刚她是没细想,现在再一回味,他之前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天塌地陷’来形容。
安枝予眯着眼角看他:“你之前可是明确表示不想要孩子的!”
那是之前,这段时间,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他几乎是铁了心的以为自己要当爸爸了。
结果成了乌龙!
这种上天入地的强烈反差,要想让他再回到之前那种心态,可能需要双倍甚至十倍的强行心理纠正。
靳洲垂下眼,缓缓走出卫生间,在床边坐下。
这是安枝予第二次从他身上,在他脸上,看到了颓丧与落败。
第一次是那次在榭亭阁的楼道里。
安枝予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他:“老公,怎么啦?”
他摇头,嘴角滑出苦涩:“没什么。”声音轻得几乎低不可闻的地步。
安枝予轻轻晃了晃他的膝盖:“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他不知道。
他从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初衷,他所有的计划里,没有一件是关于那个小生命的,可如今他真的没来,那份失望就像是破了闸的堤水,无休无止地往心口蔓延。
可是......
靳洲突然皱眉:“你之前不是很想要孩子的吗?”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没怀孕,不仅看不见失落,甚至还欢喜得厉害。
安枝予抿了抿唇,手指揪着他膝盖处的布料:“不是还没举办婚礼吗......”
可是她最缠他的那几天,就是婚礼日期公布后。
不过现在还去纠结那些干嘛呢?
最想要孩子的现在不想要了。
不想要孩子的,现在却满心迫切。
靳洲垂眸笑了声:“老天可真会捉弄人。”
那天晚上,靳洲做了一个梦,他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在怪他,怪他这个父亲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
紧握在肩膀的力道,把安枝予疼醒了。
床头的壁灯没有关,暖暖的杏黄色铺在他脸上,他眼睛闭得紧,眉心拢着,额头更是沁了密密一层汗。
安枝予推了推他,但靳洲没有醒,甚至还梦呓了句什么。
声音模糊不清,但安枝予还是听到他喊了一声:宝宝......
在那之后的几天,靳洲眼底的黯然一直都挥之不去,即便是笑,也都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为了哄他开心,这天下午,安枝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顾姨见她两手提满了菜,忙小跑过去:“太太,你怎么还自己去买菜了?”
也就穿过一个院子,她就累得气喘吁吁,“顾姨,今、今晚的晚饭我来、我来做。”
顾姨只见过她摘菜,从未见过她拿刀。
“太太,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顾姨,”安枝予打断她,“今晚你只要做我的军事就行!”
五点半,安枝予换上围裙,发了一张自拍给靳洲,没半分钟,靳洲打电话打来:“你怎么回家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惊喜......
想到她照片里系在身前的围裙,靳洲皱眉:“你在做饭?”
安枝予抿唇笑:“等着回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电话就这么被她挂断了。
想到她拿刀的画面......
靳洲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走出办公室,方宇刚好从秘书办里出来,见他神色匆匆:“靳总,您要走了吗?”
靳洲点头,见他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明天再说。”
厨房里,顾姨把袋子里的鱼拿出来:“太太,这鱼,你是准备清蒸还是红烧?”
安枝予想了想:“清蒸吧!”说完,她开始在平板上搜索清蒸鱼的做法。
处理活鱼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安枝予就没有自己动手,等顾姨把鱼杀好洗净放到砧板上,安枝予就不让她碰了。
虽然视频在一旁放着,但顾姨还是一步一步地教她:“先划刀,可以斜一点。”
鱼身很滑,安枝予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按住鱼头,几刀滑下后,她眉头皱了一下。
顾姨又教她下一步:“再把葱段和生姜塞到鱼肚里。”
鱼肚刚撑开,一股鱼腥味冲进她鼻腔,胃里瞬间翻山倒海一阵恶心。
安枝予忙背过身捂住口鼻。
身为三个孩子妈妈的顾姨,只短暂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了。
“太太,你是不是怀孕了?”
安枝予整个人愣住,捂在嘴上的手渐渐松开,她怔怔地看向顾姨:“没、没有啊!”
她上次测过,明明只有一条杠啊!
顾姨问:“那你例假有多久没来了?”
安枝予皱紧的眉突然一松。
下一秒,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段时间光想着验孕棒上的一条杠,却完全忽略了这十多天迟迟未来的例假!
门开合的声音传来。
安枝予扭头,眼看靳洲一步步走过来,她鼻子里一酸,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靳洲绕过流理台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睑处砸下来。
没等他开口。
“老公,”她哭腔漫出来:“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