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点余地也没有吗?”贝尔摩德脸色比他还难看,她竭尽力气,却只能缓缓摇了摇头。舆水怜感觉嘴里发涩,“那新身份呢?给我的新身份又安排了什么工作?”贝尔摩德一顿,她似乎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女人又点了一支烟。好像这样就能延缓解开这个真相的时间,“一份新的实验计划。”贝尔摩德笑得很惨淡,“你现在不会想知道内容的。不过,从你的身世来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贝尔摩德最后那句话已经算是安慰了。舆水怜下意识反驳道:“我还要感谢他吗?”他头一次对人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语言攻击性,贝尔摩德也是初次见到这样的舆水怜。但她并不介意,因为这样反而会让她心里好受点。“……抱歉,我不是针对你。”舆水怜飞快说,“让我想想。”组织让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份、用一个全新的身份继续在组织里为他们卖命。还有那个实验计划……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论坛里对贝尔摩德一直有许多猜想,其中就包括了组织里那些以他现在的身份无法涉及到的奇妙实验。舆水怜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如果是前段时间,他能有机会走进组织的核心,也许他还会感到庆幸。现在不同了。……他开始害怕了。就像有一把巨大的剪刀在为他剪羽。他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羽毛、长着他的自尊、长着他正野蛮生长的未来、和他的朋友们喜欢的模样的羽毛,正在被一双大手给暴力的剪除。舆水怜侥幸地想着就算他是一只被剪掉羽毛,变得丑兮兮的鸟也不要紧,反正他的朋友们也一定能认出他来。可组织居然连让他变成折翅鸟还不够,还要把他改造成其他模样吗?这不是让他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起点吗?……开什么玩笑啊。这不就是在玩弄别人的人生吗?什么礼仪、道德他都不想管了,此刻他只感觉到一股无法熄灭的怒意在翻涌。只是很快,他感受到的强烈的疲惫,犹如压在脊背上的山岩。……太荒谬了,舆水怜靠在椅子上,心想。为什么啊……?打火机的声音啪地响起,贝尔摩德却没有点烟。她打火机在手中把玩两下,用这个声音吸引舆水怜朝她看去,而没有通过主动喊他的名字让他看向自己。因为她喊不出口。“boss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看着前排的镜子里的舆水怜。“谁?”“……你真正的母亲。”听到他的话后,贝尔摩德看到镜子里的少年双目微微睁大。她想,赝品和正品,终究是不同的。第66章 “boss让我带你去见见你的亲生母亲。”贝尔摩德吐着烟圈, 又说了一次。舆水怜愣在原地,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这消息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雷,不仅响, 还意味着会迎来一场浸透心脾的滂沱大雨。什么意思?带他去见生母?这短短一句话里蕴藏了太多信息boss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世的?他安排自己去见生母到底有什么意义?组织如果早就知道他的亲人的身份,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贝尔摩德知道吗?她知道多少呢?猜忌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会发芽,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膨胀生长, 变成狰狞的树。舆水怜也默契地避开贝尔摩德的眼神。他捏着那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的送礼时机。=贝尔摩德带他到了一个有花园的小洋房。从正门外面就能看到被搭理的精致美丽的小花园, 可惜这会儿是深冬, 从铁网的缝隙探出到窗外的叶子蔫头耷脑, 显出些许衰败之感来。现在还是上午,阳光从树杈和叶子的缝隙里泼进庭院的灰白石头路上。前面还有一排故意做得有些歪斜的石阶。就像意大利乡下某些地方的小院。贝尔摩德戴上了黑色墨镜,将头发扎了起来, 做了个简单的容貌遮挡。她下车后目光扫过花园小径,看着中间的一片空地,说:“如果来得早些, 能在院子里看见玫瑰,可惜全都铲了。”贝尔摩德怎么知道?“你之前就来过?”问完, 舆水怜觉得这真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贝尔摩德就像是在解释什么, 她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响声,稍微压过了她说话的声音。“……是我自己来的。”舆水怜怔怔地看着贝尔摩德的背影。贝尔摩德之前私下来见过房子里的人吗?她只是站在外面看吗?他们进门的位置, 是正好能看到那片本该有玫瑰花的区域的。能看到玫瑰,起码也要是春夏季吧?几个月前的贝尔摩德来到这里时,是在想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来这里?舆水怜想象到的,是贝尔摩德静静站在外面不明白啊。……他不明白啊。“上来吧。”贝尔摩德提醒道:“不想和你的亲生母亲见上一面吗?”舆水怜曾经所有的关于“要不要和母亲见面”的思考都被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无比恐惧着走入那扇门。他看着那灰白的、歪斜的楼梯,要从身体里搜刮每一个角落才能找到勇气来支撑身体运行, 步伐变得无与伦比的沉重,就像被人绑上铅块扔进水里,溺水感前所未有的袭来,比在真正的水中还要难受。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那房间的门口。贝尔摩德娴熟的掏出钥匙打开门,这个动作她绝对已经做了不止一次。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没有人走出来。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些许自然光,这房子采光不错,看起来很是温馨,适合住人。他们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房门打开,几个黑衣大汉手持武器看守着这家人。这家人一家四口,分别是:五十来岁、头发斑白但眼神清明的日本男人。一头璀璨的金发,保养得不错的外国面孔的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个估摸着到舆水怜腰部上面一点的男孩儿,他也有一头金发,想必是遗传母亲。最后,则是个熟悉的面孔前几天他和松田阵平救下来的那个被粉丝持刀威胁的女艺人池沼月子。后者看到他时,两只眼睛震惊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你、你”这群跑到她家里来挟持她们的恐怖分子,怎么会和那天救了自己的少年有关?那日光线昏暗,她又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根本没仔细看少年的模样,如今光线充足,她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的长相和自己继母非常像。“哦?你们认识?”贝尔摩德看起来切换到了工作状态,笑容玩味地看着舆水怜。“顺手帮助过她而已。所以,她是谁?”舆水怜佯装无视,用云淡风轻地口吻问贝尔摩德。“从家庭关系上来说,她是你的继姐。”“……”“不提这个,你不先和你的母亲打个招呼吗?”贝尔摩德打断他。坐在中央的那位金发的中年女性,听到这句话后肩膀微微发抖。他的丈夫,那位头发斑白的精瘦中年男人挺直背大喊道:“够了,你们这群人不要欺人太甚了!跑到我们夫妻家里来到底要做什么!?你们就不怕警察吗?还有没有法律了!”他们已经忍受了接近一天的精神恐吓,早就到了临界值。昨天夜里,这群人冲进他们家里,将他们一家四口逼到一起关了起来,却绝口不提要做什么,不图财也不图色,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仇家寻仇。舆水怜在他眼中看到的没有猜忌、怀疑,只有愤怒和决心。这个男人分明看到了自己和他妻子如此相似的容貌,却对此毫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家人的安全。年纪最小的那个混血金发男孩在父亲的喊声下,也不由得抓着母亲的裙角,小声道:“……妈妈我害怕!”“别怕”女人下意识地就要去抱他,却在伸手时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僵住了。她朝着舆水怜这边投来一瞥,又忙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