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的手下立刻行动起来,疤痕男上来对他说:“恭喜你,自由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像在进行嘲讽,随后让自己另外两位下属控制住他的行动。疤痕男说:“带他出去。”他的下属对视一眼,直接拖着降谷零往外去。降谷零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浑身力气在进行挣扎,他的涵养在这个时候就像落在街边的遗失物。他双手朝前想要将架着他的人给推开,想去触及前方那个只有几步之遥的背影。他用了太多力气,多到恨不得能拨开天际的浓云、拨开一座嶙峋的山峰。制服他的人嚷嚷起来:“喂,把他按住了!”“力气还挺大的……别松手!”“喂,老实点!”他听不到这些声音,他不断的试图触碰几步之外的那个人。然而他却被越强迫着离开房间,他们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宛如一条逐渐扩宽的河。回头啊!被封住了嘴,他连最后的话语都无法传递出去。他被带到门边时,被铐着的手死死扣住门框,几乎是要拿出开天辟地的力气来,肌肉拉扯到了极致,但他依旧抵不过其他几人的力气。门关上前最后几秒,他看见舆水怜微微转过头来说了什么。最后一个音节正好被“砰”地一声关掉的房门给吞没。“把他送出去,老地方,你们知道吧?”“走走走,干完晚上还有别的事。”被重新蒙上黑布,即将被送出此地的降谷零,忽然发现原来能读懂唇语也是一件痛苦的事。他的世界此刻却是死寂的、与世隔绝到无法听到任何声音,这些黑手党们嘈杂的音量仿佛被自动滤去。他脑子里只剩下四个音节,甚至说话人的声音还是他从过往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他想象着舆水怜的声音,想想他是如何说出他刚才关门前最后那几个字:“再见(さよなら)。”=舆水怜放下枪,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搞不好降谷零今天祝福他心想事成真的有效?他没死在降谷零面前,至少不会让对方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糟糕回忆……这一点上来说,他竟然有种自己“赚到了”的想法。既然降谷零安全了,他就不担心接下来的事了。他尽量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逃跑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如果他的双手是自由的,他很想尝试一下电视剧上亲吻手枪来祷告的动作,好像很合适现在的场景。他相信降谷零的祝福,万一他今天真的足够幸运呢?舆水怜冷静极了,他握着那把左轮手枪,问道:“接下来您想怎么做,弗朗茨先生。”弗朗茨看着少年比刚才还要镇定的模样,好奇道:“你把生还的机会留给了你的伙伴,你不会感到后悔吗?”“不后悔。”他回答得很快。弗朗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话别说得这么满,你知道吗?人在这种时候过于笃定,其实是在进行自我保护,如果不催眠自己‘我没有后悔’,也许你会因此而感到崩溃。”他喜欢玩这个游戏,自然见证过无数成功和失败的玩家。尤其是处理叛徒时,他格外喜欢用这种方式,像面前的少年这样选择将求生的机会让给别人的并不在少数,但弗朗茨对于这类人的慷慨、善良、和伟大奉献时长感到恶心。无他,只因为人是利己动物。这种行为是很虚假的。俄罗斯轮盘赌不过是开始,真正的游戏还在后头。“我们再来玩第二个游戏怎么样?”弗朗茨笑容堆满面颊,亲切得如沐春风,舆水怜却感觉自己被一股恶意的海浪给狠狠冲击着。他讨厌这样的敌人,他讨厌自己不能将这桌讨厌的游戏给重新开局。弗朗茨看了看钟表:“如果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你能忍住不后悔,我就放了你。”“不过……我还有个更棒的选择。”他说,“如果你觉得无法忍受,感到后悔……我虽然不能放了你,但我能把你的同伴抓回来陪你。”弗朗茨笑得毫无阴霾,“你们虽然无法一起获救,但能一起死在我这里。”“……我明白了。”舆水怜说,“但是,我要确保我的同伴已经彻底安全,才会同意和你进行游戏。”“你拖延时间的借口有点太荒谬了。”弗朗茨说,“难道说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权吗?”舆水怜握住左轮手枪,弗朗茨的保镖注意到他的行动,立即冲了上来想拦住他。可他却不是用枪指着弗朗茨,而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杀不了你。”舆水怜说,“但我可以选择自杀,然后……提前结束游戏。”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认真的。弗朗茨盯着他看了两眼,随后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疯狂,其余人都不敢出声,只有舆水怜眼皮子都不跳一下。“你真的很对我胃口。”弗朗茨说,“那就这样,再玩一次俄罗斯轮盘赌。”六发子弹的左轮,现在的已经开出了一发空枪,里面还有两颗蓄势待发准备夺人性命的子弹,弗朗茨一双鹰眼扎在他身上,说道:“你要是赌赢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舆水怜这时候反倒不急着走了,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他问:“不是说要给波尔多一个交代吗?”说好两个人里必须留下一具尸体,不是吗?“你以为我真的怕他?”弗朗茨说,“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外来户,靠的不过是运气和投机取巧……要个交代?找个死无对证的尸体烧了送到他面前也一样,他不也得点头哈腰的接受?”弗朗茨挥了挥手,波尔多对他来说只是个借口。他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在进行享乐而已。弗朗茨的耐心有限,他说:“要么你再玩一次,要么现在就死在这里。你大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轰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在极近的地方响起,脚下的地面都被撼动得能感受到晃荡,短暂的摇晃和类似失重的感觉同时产生。“去看看怎么回事”“有敌袭?!敌人入侵吗?”“别乱跑,保护好首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怎么回事?!”疤痕男喊道。爆炸产生的摇晃让头顶的天花板震下些灰尘和碎块,弗朗茨狼狈地用手捂着头,从椅子上起来踉跄地挪步,还不等他站稳,又是一阵爆炸!爆炸忽然此起彼伏的响起,连他们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快出去!愣在这里干什么”弗朗茨喊道。疤痕男说道:“可是外面说不定有埋伏,这是故意将我们吸引出去的”“难道要留在这里等死吗!”弗朗茨怒道:“我给你们发工资是干什么的?!开门!”疤痕男忙到他身边,稳住弗朗茨:“您跟我来!其余人准备好开路……!”“是!”站在门边那人忙打开锁,让弗朗茨他们先离开。守在门口那人又问:“头!这小鬼怎么办!要杀”“杀了他”还没说出口,他就见手铐铐着的那小鬼已经跳到了自己面前,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忽然弹开,这根早就等待离弦而出的箭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忙喊道:“快开枪,快开枪!!杀了他”危机降临到面前,首领还没下命令,他的求生意志就让他高喊了出来。此时,找不到原因的爆炸还在进行,借着坠落下的灰尘砂石掩盖视线。舆水怜完全不怕,他就这么用手铐前端撞上试图挡路的人。他直直冲着他的眼睛去,那些人便下意识地想避开,就这么个瞬间,立刻被他找到了罅隙。他预判了守门人的动作,直接将那柄老旧的左轮手枪当做钝器砸上他的脸。“啊”守门人的鼻梁传来一阵剧痛,他趔趄着挪开几步。舆水怜就要往门外追去背后却忽然有人猛冲上前,试图对他开枪,他眼疾手快的躲开了,却没避开另一人朝着他侧腹扎过来的刀子。嘶就这么接连被削了好几刀,疼痛感差点让他咬到舌头。好在这时,旁边的架子因为震动而往前倾,舆水怜忙忍着疼将面前的人小腿勾倒,让他正面被架子砸个正着。自己则是跳出门外,立刻将门反锁起来。门外走廊,听到枪响的疤痕男倏然回头,就看见少年已经来到了他跟前。不好!首领还在这里!他把枪就要迎击,然而少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简直不知哪来如此大的力气,直接将弗朗茨从背后拽住衣服往后一甩,弗朗茨肥硕的身躯就像一团被他甩着玩儿的沙袋。“你他”脏话被下一个动作堵在了嘴里。舆水怜将那柄冷硬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左轮手枪抵在了弗朗茨的后脑处。少年冷如冰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不许动。”感受到后脑上的冰凉,弗朗茨浑身僵硬。一刻钟前,这把左轮手枪还指着舆水怜的太阳穴。如今,情势完全逆转了过来。疤痕男看着持枪的少年他表情冰冷,双眼中毫无温度,犹如一团冷火。舆水怜对疤痕男发出警告:“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你大可以看看弗朗茨先生今天是否也像我一样幸运。”刚才他的全身心关注点都在降谷零身上,如今对方安全后,他再面对弗朗茨时,一股熊熊燃烧的怒意自心间升腾了起来,就像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那般炙热。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