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挤牙膏

这次的任务安排,是琴酒察觉到白酒某些特性后做出的决定。

当布置的环节足够细致,所有的人就只是流水线上螺丝钉,需要彼此沟通的场合约等于零。而白酒正好不需要这点,她喜欢更加确定的事情,即便充斥着死亡或者暴力。

——那个女人的心里有一头磨牙吮血的野兽,狂躁和冷漠两种情绪在这头野兽身上完美融合着,银发杀手这样判断到。前者多一分,她就会成为任务现场杀人取乐的疯子,后者多一分,她便不再有任何的忠诚。

想及此,琴酒的肺部不可遏制地泛起一丝痒意,他熄灭香烟,面色更显得冷硬。

或许是枪伤的后遗症,但更有可能,白酒为了任务细节而翻脸开枪的举动,在这位任务发布者脑海里刻下了一道烙印。

那场针锋相对的最后,白酒枪口抵进他脖颈,指尖按压着扳机,其余肢体裸绞而上,胸膛颤抖,笑得得意。

地面混合着两人的鲜血,另有一缕自白酒右肩流淌到下位者的脸上。女人的温度更低,勒住猎物咽喉的小臂寒凉如铁。

像一条冷血的、贪得无厌的爬行生物,一如她对任务的不断索取。

“大哥!”伏特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狙击手已经全部就位了!”

“看来到了引爆炸弹的时候。”男人收回思绪,立刻转身,露出的笑容不带丝毫温情:“巢穴被摧毁,那群反咬一口的兔子该四处逃窜了吧。”

“但是捕食他们的,可是一条剧毒的蛇。”

他的目光朝远处的建筑望去,参天高楼处,有一双银色的瞳孔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而与这种蛇共舞,如果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可是会轻易丧命的。

莱伊。

任务按照计划进行,在房屋被爆破后,任务目标迅速做出了反应,一边转移阵地,一边进行反击。

得益于那批运回来的走私枪支,这群人行动时的火力充足。可惜他们的敌人目的并不在于快速将其消灭,而是一开始就毁掉其他的求生通道,逼着他们走上唯一的逃亡路线。

瓦斯弹浓烟滚滚,一个套头男子暗骂一声,立刻转身离开,朝封锁力度更小的地方撤退。

枪林弹雨下,男子虽然神经紧绷,但并不恐惧。早在做出反水决定时,这些人已经设想过可能的后果。只是他们对收益的设想更为充分,而后续的成果也让所有人喜不自胜。

除了枪支弹药外,还包括其它的新式武器和防弹用具,其数量足以使得大部分人在混战中逃之夭夭。

套头男子认为自己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他注意到自己的同伙朝道路右边的树林跑去,他也立刻方位一转,打算以这样的方式分散进攻的火力。

然而,噗嗤一声——

一股温热溅洒在他的半张脸上。

接着是□□带着枪支重重砸向地面的声音,倒地之人连一句呻吟都未能发出。但这已足够让人判断出来,受击者死了,死得干脆利落。

套头男子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下一秒,又一颗子弹落在他的左前方。只要他刚才多跑一步,此刻已经血溅当场。

——有狙击手在暗中行动!

男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由衷庆幸自己的好运,以及这射偏的一枪。

然而,接下来到来的穿刺声打破了他障目的幻想。当他重新跑起来,便看到他前方的另一位即将进入遮蔽物的同伙全身一僵,向前倒下,同样没来得及哼出一点声音。

而这一次,套头男子清晰地注意到,子弹的落点在咽喉——没有狙击手会选择这样窄小细长的部位,难怪血液喷溅得那样多,死者更是来不及留下任何遗言。

为什么放过了他?套头男子心里发寒,他脚步一顿,朝道路前方看去。而这一点,让他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所有试图离开主道的人,几乎都被一枪封喉了。

一条宽敞的道路,跑动的人渺小得像乐高玩具,但不似机械造物那样规整。要想击中他们的颈部,需要费一点力气。

白酒杀人是有技巧的。用美来形容或许显得冷血残忍,但足够精确。她枪膛射出的每一发子弹,在阳光的折射中如散着寒气的箭矢,在重力和风向的矫正下,正中穿过靶心,最后在地面或墙壁上溅起一团尘土碎石。子弹并非在克服风的阻力,反而是被后者牵引着抵达目的地。

她精准得像一架早就估计好弹道的机器。

赤井秀一瞳孔紧缩,通过狙击镜观察着一切。他同样注意到白酒刁钻的子弹落点,带着炫技般戏弄。而在十几人都以这种方式一击死亡后,整个事件的气氛就变得阴冷起来。

这就是组织的白酒吗?她半个小时前才说了一句“我们可是在杀人”,现在却如死神一般挥舞着镰刀,从一个极端跳跃到另一个极端。FBI王牌特工脑袋白酒的画像被数次擦除重绘,最后白纸上残留一团灰色的阴影。

而在这时,他此刻所关注的对象突然出声:“你不动手吗?”

耳机里传来的对话夹杂着电流声,白酒的语调本就冷淡,这一句更是充斥着瞄准猎物时的平静。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他轻微调整了枪口的角度,扣动了扳机。

碰——

一刚转入道路岔口的男子头部中弹,就此倒下,旁观这一幕的人立刻放弃此路线,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紧接着,来自暗中的攻势陡然加快。赤井秀一注意到了白酒的动手习惯,对于移动速度快的人,她更倾向于直接射杀,否则就以周围人员的死亡做出警示,有意识地让目标知晓她的目的,完美地执行了任务的要求。

赤井秀一在配合她。

他已经意识到,白酒拥有独自控场的能力,甚至会优先排除危险程度更高的目标——仅凭狙击镜的观察。她的行动和她的子弹一样冰冷,死亡不是概率性的,而是在评估局势后做出的最优性选择。威胁到她、影响她任务的,会以最先的次序被带入死亡。

这是仅通过演练场模拟所无法训练到的技术,她得优无数次在狙击枪后对着逃窜人群的经验,并且还需要一点天赋。

一点将所有求生欲量化的、衡量生命轻重的天赋。

赤井秀一在配合她,因为这样的杀手留在组织中,足以逆转一国的局势。

她能杀死很多人,不费吹灰之力地。

他要了解她,接近她,并且在可能的时候——

将她逮捕。

黑夹克,靠近狙击枪一侧发丝的别在耳后,银色的瞳孔满是专注。少年杀手动手时面无表情,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白酒已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了,从前还讲排兵布阵的技巧,现在做的一切都成为了全自动本能,以至于她过了好一会才发现有人在摸鱼。

所以她才不喜欢召唤流的游戏,白酒想。与其等着召唤兽上去补刀,还不如自己一刀了结得干净。

但其实白小姐什么游戏都不喜欢,对于她来说,喜欢是很奢侈的东西。现在白小姐选择摆烂,因为她缺少这个,即便摆得索然无味。

也因此当她发现自己的赛博同事在摸鱼时,白酒稍稍思考了片刻“在游戏里打工是游戏还是打工”这个哲学问题,对着耳麦发言道:“你不动手吗?”

她其实想问“你在干什么”,但如果对方没听懂,往往还要再彼此间拉扯几句对话,白酒懒得多费口舌。

事实证明,她的提醒效果极佳,几乎是下一秒,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应声倒下,正好是白酒下一个动手的目标。

选择正确,执行结果完美,没什么可挑剔的,除了出手的时间。

看着这一幕,白小姐不由得回忆起自己还在国内时,她每次完成母亲安排的任务,即便做得再好,母亲的评价永远是她是属牙膏的,不挤一下不干,不挤一下不干,完全不提最后的结果如何。

现在看来,人类就是属牙膏的啊,这不做得挺好的吗。

白小姐在这个游戏里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被逗乐,笑出声来,对于队友的摸鱼也少了一丝不满,但不多。

她罕见地有了开口的欲望:“所以刚才在干什么。”

“看我杀人很好玩吗?”

女人的声音顿时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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