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熟悉地形,杨石带着八九不敢走大路专捡小道赶路。
兜兜转转,终于在一条僻静小道上,遇到一个放牛的老汉。
杨石上前问路,顺便打探消息。
一番交谈后,杨石吃惊不小。
原来此地已是河西郡马邑府地界,离燕尾涧已有三四百里距离。
任杨石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从燕尾涧跳下,又怎么会出现在三四百里之外的马邑府这里。
又问及最近形势,那老汉说道:“昨日新王登基大赦天下,说是减免三年赋税,今日里便有告文发下,从十税三降为十税一,真是天大的好事,其它的倒没啥大事发生。”
见老汉所知有限,杨石辞别老汉带着八九继续赶路。
原本打算先去和崇明会和,但此地离着和崇明约定的山北郡环山府相距数百里远。
倒是和河东郡河前府隔河相望。
杨石前夜曾经密令手下心腹,将自己未婚妻子一家老小,秘密安置在河前府千业寺。
千业寺离此不远,而自己此行前路未卜,为防万一,倒正好前去给自己未婚妻子一个交代。
此地离京师距离遥远,杨石也放下心来。
想来也没人会想到,自己会出现在数百里外的河西郡。
杨石带着八九转回官道往东而去。
果然一路之上并未见到异常。
不多时来到一个集镇,此镇名万马镇。
镇中人多以养马贩马为生,镇虽不大却热闹异常。
杨石带着八九来到一个成衣铺子。
给八九买了两身新衣新鞋,八九换了新衣服兴奋异常。
“我第一次穿新衣服呐。”
八九高兴的原地转了两个圈,跺着小脚道:“我还是第一次穿鞋子呢。”
看着八九爱不释手的整理穿在身上的新衣服。
那活泼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杨石将心中疑虑压在心底。
也许,那山谷之内另有机关?
也许,她只是在那山谷中住的久了,熟悉了其中玄机?
此时天近正午,杨石带着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八九向一座酒楼走去。
眼角余光瞥见有一个和尚,正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杨石也不停步,自顾带着八九走进了酒楼。
“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呐。”
坐在楼上包厢之内,八九靠着窗户东看西看,到处充满新奇。
“十大哥快看,有个光头在楼下转悠。”
“那不是光头,那是一个和尚。”
杨石顺着八九手指方向向下看去。
果然看见那个和尚站在酒楼门口,正在和店小二争执什么。
“和尚是什么呀?”
“和尚是出家人。”
“出家人是做什么的呀?”
杨石“.....”
这八九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路上嘴巴一刻不停,杨石感觉比自己领兵打仗还要劳累。
好在这时小二端来了吃食。
小八九登时两眼放光,也管不得和尚和出家人了,双手捧着一盘烤肉狼吞虎咽起来。
“呜..十大哥..这是什么肉?”
“羊肉。”
“小羊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它呀。”
八九看着手中羊腿,砸了咂嘴,“不过羊肉真好吃呀。”
杨石喊店内伙计过来。
“我看楼下那个大师佛法高深,我正有疑惑之事,你去将他请来为我解惑。”
那伙计撇了撇嘴道:“客官,这些秃驴整天不事生产,每日里就靠一双嘴皮子唬人钱财,客官莫要被骗了去。”
“我自有分寸,你只管去吧。”
那伙计眼见杨石面露不悦,也不敢多说什么悻悻而去。
也不怪那伙计看和尚不爽。
要知道和尚每天吃斋念佛劝人不要杀生。
而这酒楼每日干的就是烹牛宰羊的营生。
这两方互相瞧着对方都是有罪之人,相互之间怨念极深。
不一会听到包厢门外有人低宣一声佛号。
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进来。
那僧人将包厢内情形扫视一遍,对着杨石施了个佛礼,“不知施主招贫僧来此何事?”
“我找大师来却是想向大师打听一人。”
“不知施主要打听何人?”
杨石淡淡道:“我打听之人乃双心之人。”
那和尚听了身体一震。
转身四下看去,见无人注意这边。
那和尚急忙将包厢房门紧闭,快步走到杨石身边,躬身低低声音问道:“可是杨石杨将军?”
“正是,悟明大师可还安好?”
“悟明主持安好,主持吩咐贫僧和一众师兄弟正四处找寻将军,刚才我看将军背影极像主持描述,但未听说将军身边还有一位小菩萨,恐认错了人故不敢相认。”
“大师有心了,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不敢将军夸赞,贫僧法号明慧,贫僧来时主持曾说,若遇到将军让贫僧听从将军号令,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杨石放下手中酒杯,看着明慧和尚说道:“劳烦大师先去通知悟明主持一声,让他备好船只,稍后我便要渡河与他相会。”
那明慧和尚听了,却躬身道:“千业寺产业极众,渡河船只实小事一桩,贫僧即可办好,却无需主持操持。”
“甚好,如此有劳明慧大师了。”
“那贫僧先去了。”
见杨石点头示意,明慧对着杨石施了一礼,打开房门快步去了。
“十大哥什么是双心之人呀?”
小八九手中捧着羊腿大快朵颐,一双眼睛却盯着杨石问道。
“这是昔日悟明主持和我开的玩笑,他乃悟字辈僧人,悟字拆开就是我乃双心之人。”
“那、那刚才那个和尚是明字辈的咯?明字辈和悟字辈哪个大呀?为什么他们两个名字会有同一个字呀?”
杨石大感头疼,拿起筷子蘸着酒水在桌子上边写边说道:“和尚们有一套辈份排名,分别是明、悟、智、慧、清、净、了、觉、妙、法、无、上,越往上辈份越高,因为法号难起,所以可以上下去求,比如说智字辈的可以叫智慧,慧字辈的可以叫慧智。”
“哇!这么多字!可我不识字呐。”
八九见杨石写了半张桌子字,不禁大呼起来。
杨石“.....”
八九将手中羊腿啃完,打了个饱嗝又盯着杨石面前酒杯。
“这是什么呀?我也要喝。”
“这是酒,不是水,却不能给你喝,喝了会醉的。”
“这就是酒呀,庄里王财主娶媳妇儿我听见好多人要他请喝酒,我都没喝过唉。”
杨石听了,心中不忍只好倒了一杯给她。
八九端起来一饮而尽。
“哇!...呸!呸!好难喝,我不要喝了。”
说着放下酒杯,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走到杨石身后靠在他后背说道:“吃饱了,我要睡觉了。”
杨石不由哑然失笑。
伸手从身后将她扯到身前,却发现她已沉沉睡去。
杨石见了只好把她搂在怀里,虽然她小小一个人儿,但搂在怀里颇有不便。
杨石索性结了饭钱抱着八九迈步出了酒楼。
刚出酒楼,就看见明慧和尚正站在酒楼对面一棵大树下面等候。
见杨石出来,明慧用眼神示意,然后往东而去。
杨石将八九斜靠在肩头,搂着她双腿,不紧不慢的在后跟随。
不多时来到了河边一处渡口。
涛涛燕水河奔流南下,到此河宽已有数里,水势也趋于平缓。
水面之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好不热闹。
不多时,一艘乌篷船从上游斜刺里来到渡口停了下来。
从船舱之内,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汉子。
那汉子正是那天夜里,被杨石安排去河东郡河中府,接送杨石未婚妻子的游击将军王勇。
眼见那王勇神情激荡,就要在船上行礼,杨石抬手制止,抱着八九走到渡口边。
船上除了王勇,还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艄公。
那艄公将一块木板从船上递出搭在渡口上,杨石抱着八九缓步登上乌篷船。
艄公待明慧和尚上船之后撤去木板,和明慧和尚二人手摇船桨,那小船晃晃悠悠的离岸而去。
王勇搀扶着杨石进到船舱里面,单膝跪地泣道:“将军,人皇怜见!未将终于等到了将军....”
杨石叹了口气,让王勇起身,看着舱外悠悠流水也是感慨万分。
“将军,这是?”
王勇看着杨石怀中八九,不由疑惑问道。
“她只是一个小乞儿,阴差阳错下救了我性命,此事说来话长,让你办的事情办理的如何?”
“回禀将军,未将见到柳御史后,柳御史却并不愿随未将前往,却让未将带了刘小姐出来,现在千业寺安置。”
杨石心知这柳御史早已告老还乡多年,如今年事已高,只怕不愿再担惊受怕,受这东躲XZ之苦。
对他这样一个,一只脚已入黄土的老人来说,生死只怕也早置之度外了。
“可还有其它消息?”
那王勇抬头看了杨石一眼,开口道:“禀将军,当今太子已于昨日正式登基承袭大统,发召说王司马和王贵妃勾结妖人魇镇先王,处夷九族大罪,受王司马牵连有大小官员一百多人被抄家灭门,山北郡郡守王世安起兵叛乱,但被手下心腹出卖,一家四十余口也与昨日被斩。”
说着,看了看杨石,又道:“但诏书中并未提及将军参与叛乱,可也未曾言明将军去处,悟明主持与未将心急如焚找寻关系多方打听,但所接触之人都对当夜之事讳莫如深,有传言说那夜所有参与此事的将士具被严令不许外传,将军,当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杨石听了皱眉沉思,想不到短短两日太子便肃清了朝纲。
就连义兄也已被害,这太子和沈太傅手段当真不可小觑。
又想到,沈太傅不愿公布自己参与叛乱,也不敢传出自己死讯,只怕是顾忌自己南疆部下。
想来,沈太傅怕一旦传出消息,会引起南疆军士哗变。
但关于那夜所发生的事情,被严令不许外传,想来是有更深层考虑。
忽然间,杨石心中一动,想通了此中关节。
若是任由消息扩散,大家若是都知道,有人竟然真的会仙家法术,就连自己这样性格坚毅的,都向往无比。
只怕到时候,举国上下人人追求长生不老,都去寻仙问道。
到时,怕是再也没人,愿意安分守己度日。
那时,王朝律法形同虚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想到这里,杨石不由对沈太傅此人,又多了几分敬意。
这沈太傅老成持重,所思所想皆深谋远虑。
想起今天赶路之时,无意间曾听到许多对新王的赞美之词。
想来这太子在沈太傅辅导下,也确实能外定潘邦,内安社稷,做一位一代明君。
又想到,若真是由着自己义父,和王贵妃扶持着四王子上台。
这四王子品性,其实大不如太子,对世间百姓来说,只怕是祸非福。
这其中的得失利害,又怎能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