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霎时间沉默了,她安静的把手中的针递给护士长让她帮自己补针,然后就自觉后退给人腾出空,
房间安静的要命,
护士长十分熟练的抬起床上女人的一条细胳膊,在那手背上拍了几下,一条不太明显的青色血管便鼓了出来,护士长手下动作相当麻利,见状迅速将针往里一推,随后固定,
“好了。”
这句“好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旁边的实习生双手绞在身前,头耷拉的更狠了。
“这一瓶药输完了会有医生或者护士来换药,您陪护请全程尽量做到安静,有任何问题直接摁呼叫铃即可。”
方修烨高大的身影静默的伫立在走廊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没什么生气,视线始终透过窗户落在病床上的女孩身上,
直到听见护士长的话,他才终于有了动作,他转头看向护士长,眉眼间充斥着倦怠与疏离,
“好的,谢谢您。”
护士长带着身边的实习生以及另外一名护士刚要转身离开,
方修烨忽然出声,
“不好意思,……实习生小姐。”
被叫到的实习生身影猛的一僵,然后缓缓转身,
要开始骂她了吗?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的名字。刚刚在里面不是故意的,她身子比较弱,血管细,不是一个可以反复试错的对象,”
方修烨语调平静礼貌,
“但是如果你需要练针的话,可以找我。”
实习生猛的抬头看向他,她带着口罩,并不能看到表情,但那双瞪大的双眼却已经足够袒露出她此刻的震惊,
方修烨看着那双眼,无端想起姜盼淮,
他家姑娘没怎么提过要求,
唯一一个就是叫他不要那样恶劣的对待她,
她说,
“不喜欢那样。”
他满口答应,
可转身便设计陷阱圈住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执拗与自大,反复利用她的心软折磨她,
她不会去鬼门关里转一圈,然后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她不会原谅他的,
他不想那样。
他半半阖上眼,
如果他家姑娘醒来看见他受伤了,
会不会……心软一点呢?
“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是这位实习生小姐今晚第不知道多少次手忙脚乱的向他道歉,
方修烨整个人无声的倚在沙发靠背上,没搭腔,甚至连语气词都没有,就像那被反复折磨的手不是他的,
实习生小姐有点慌了,
房间熄了灯,今晚窗外无月,相较平时更暗,实习生小姐手上的手电筒照不到他的脸,于是男人上半身整个全部融进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到男人的表情究竟是真的无所谓还是情绪已经处于爆发边缘,
越紧张就会越着急,
实习生小姐的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黏腻的粘着衣服,不适感陡然升起,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再一次选择下针,眼见着针尖进到了血管中,她尝试性的推了一下,就看见注射部位旁边一圈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胀起来,
鼓针了。
实习生小姐的眼睛一阵酸疼,她强撑着起身,一边熟练的道歉,一边火急火燎的给男人做了处理,然后颓废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房间里三个人,没有一个肯发出声音,于是房间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实习生小姐感觉身体里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抽空了,呆呆的凝视着袒露在自己面前的手,上面青筋纵横,在学校里,这都被戏称说是最简单最低级的练针模型,
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沉默了一会儿,动手将东西收进到盒子里,
“谢谢您愿意陪我练针,我……我先走了。”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动了动,说出了自实习生小姐练习扎针开始的第一句话,
“怎么了?是累了吗?”
他的嗓音带着股深深的疲倦之意,
没骂她。
实习生小姐咬了咬下唇,差点哭出声,哽咽着回应,
“没有,但是我一直失败……”
男人抬手捏了捏眉心,一阵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他起身,不再倚靠沙发靠背,一张精致锋利的俊脸陡然闯进光亮里,
他先是看了实习生一眼,又抬手看了看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可怖的针眼,
“我都还没生气,你可以继续练的。”
实习生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方修烨叹了口气,撑在膝盖上,两只手在两腿之间耷拉着,
“那我要怎么做?”
实习生吸了吸鼻子,
“您已经做的够多了!是我总是失败……您可真是个好人!”
她屡次扎针失败,他不仅不骂她,甚至还如此主动的配合她,
这位方先生还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嗤,状似呢喃,
“为什么哭呢?”
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掉眼泪,
所以他执拗的问了一遍又一遍。
他姑娘脾气软,性子还敏感,说话的语调稍微高点,她都要自我内耗上大半天,
今晚他无视她的请求,违背她的意愿,
她恨透了他才对。
但那人却神志不清的掉着眼泪,拉着他的手说要保护他,
神志不清,
方修烨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所以,那眼泪不是为他掉的,说的保护,对象也不是他,
而是,“哥哥”。
实习生愣了一秒,下意识的摸了摸眼下,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哭出来了。
男人低着头,身材高大瘦削,借着窗外的光,她看到了他脖颈处有块凸起的骨头,
很尖锐,却被柔软的皮囊包裹温和。
实习生忍不住问了一声,
“方先生,床上那位……是您的爱人吗?”
“不是,”
方修烨抬起头,并没有转向她,实习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句,
“是我单方面暗恋她。”
他的尾调拉的有些长,有浓浓的温情堕落在里面,像是要拉着旁听的人一起卷进回忆里,
“你见过她十八岁的样子吗?很漂亮,今年是我暗恋她的第五年,”
他温柔低沉的声音砸在房间内,
“五年三个月零十一天。”
实习生眼睛都睁大了,心里疯狂吐槽,
哥,
你顶着你这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跟我说你搞暗恋???
还是五年?!
她瞬间气息不稳。
忽然听见方修烨突兀的换了个话题,
“知道为什么她会躺在那里吗?”
实习生小姐摇了摇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有多蠢,脸火烧一样的滚烫,他都没看她,又怎么会看到她的动作呢?
她刚想开口应一声,方修烨此时转过头看她,两人对视,实习生心脏猛的一跳,想说的话被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只见那人唇角勾着浅笑,面色简直苍白到奇异,
“是我害的。”
实习生小姐彻底僵在原地,又听到男人自顾自的继续说,
“她不喜欢我,所以我骗她,我太恶劣了,对吗?”
实习生小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的站起身,手上的东西伴随她剧烈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就是实习生小姐颤抖着将东西捡起来匆匆远离的画面,
“方先生,我要回去了,明天我还有早班,不好意思!”
病房的门一开一合,走廊的灯照进来片刻很快被人锁在门外,
方修烨眨了眨疲惫到有些发酸的眼,并不在意她的离开,
耳畔忽然再次响起姜盼淮的喃喃,那个他反应了很久才听清楚了内容的喃喃,
“我不是小三、我不是小三、我不是小三……”
他抬手,僵硬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粗暴的揉了揉耳朵,
其实他没有那么喜欢她吧?
不然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方修烨面无表情的面上显出讽刺的笑,
他又重新仰回到黑暗之中。
另外一边,直播正如火如荼的继续进行着,
只是刚刚进入直播间的新朋友都会弹出一条公告,
【由于姜盼淮小姐游戏过程中出现低血糖症状晕倒,现已被送往医院由方修烨先生全程陪护。考虑到姜盼淮小姐的身体健康,在姜盼淮小姐身体彻底恢复之前,暂时将不会开启「方糖姜茶」的直播间,特此公告,以表歉意。】
【《由方修烨先生全程陪护》我这该死的磕点!】
【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这句话真的莫名好磕!!!】
【官方发糖,最保甜!】
【哎呦我的女鹅好可怜,瘦瘦小小的,肯定是因为不经常好好吃饭,所以才低血糖晕倒的!好心疼呜呜呜呜】
【没事啦姐妹!姐夫陪着呢,肯定不会让姜姜受很多罪了!】
【方哥!我是你的粉丝,女友粉,属于是最不可能同意你谈对象的粉丝种类,但是现在,我只能说:好好照顾可怜姜姜!】
【就是就是,姜姜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以后有你了,你可一定要监督她按时吃饭!!!这样才不会低血糖!!!】
【我家姜姜都这瘦了还通过控制饮食减肥吗?呜呜呜女鹅,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你胖胖的也很美!!!照顾好自己啊啊啊啊啊啊】
【新用户,刚来,这是干啥呢?玩游戏吗?第几局了?】
【www.youxs.org,这是今晚最后一轮真心话大冒险了。】
【哦哦,那这俩人是选择了大冒险吗?】
【对的!!谢司选择了大冒险,内容就是采用各种方式,如果能将女嘉宾心率测试仪撩到持续响10秒以上则视为成功!】
【感谢回答!.抱拳/】
谢司抄着兜立在谢恩恩面前,身影将她挡了个严实,
因为这时的谢恩恩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在镜头面前出现的状态。
她一心挂念着忽然晕倒的姜盼淮,小手惶恐不安的紧紧揪着谢司的衣衫,视线总有意无意的瞟向姜盼淮离开的方向,
谢司垂着眼看她,
朋友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此时她如果再跟他风花雪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变态残忍,
可这次的题目却有意为难。
注意到谢司的视线,谢恩恩仓惶的看向他,她的表情很急,小脸皱成一团,但碍于两人之间都有麦,她并不能直接用语言表露出来,
她无声的朝他对了个口型,
“走。”
他知道的,她想走,
并且欲望极其强烈。
作为现场亲临者,她当然知道所谓的低血糖只是节目组给出的托词,
毕竟哪里有人低血糖还在挣扎尖叫着说“不要打我”呢?
所以无论怎样,谢恩恩一定要现在、立刻、马上见到姜盼淮,
而不是干硬的站在这里继续进行节目录制!
想到这里,谢恩恩一股气血往头顶上冲,镜头拍到她露出来的手腕屏幕上数字同时也增了几格,
【???为啥呀!!谢司干啥了,谢恩恩就心跳加速???】
【能不能拍正脸!?能不能?!只给一个背影你是想让我磕什么?啊?!】
【能不能行啊?你们摄影师到底会不会拍啊?不行我来啊!!!】
【救命啊,这个镜头真的好他妈令人疑惑,这个大冒险主题被推出来不就是为了看真情侣之间那些甜甜的小细节吗?!!!!】
摄影师急得焦头烂额,是他不想拍吗???
他将镜头怼到两人中间,企图把两个人的脸同时框进镜头里,
但谢司的反应明显更加敏锐,他伸手,落在谢恩恩肩头,大掌加上距离和角度的原因,谢恩恩的脸被巧妙的他藏了起来,
于是镜头中观众们只能看见谢司垂着眼看怀里的那个小人儿,唇角轻挑着,长睫微垂,眼神中的爱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他退了一步,手依然挡着她的脸,微微弓起背,曲起膝弯,与她视线平齐,借着动作他抽手握住了两个人的麦,低声在谢恩恩耳边安慰一句,
“恩恩,别着急,姜盼淮那里有方修烨守着,他不会让她出事的。我知道你要走,也知道你担心朋友,但一味地抗拒只会拖住我们的时间,你现在必须要冷静下来,懂吗?”
谢恩恩皱着眉,情绪很紧绷,她攥在自己胸前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很担心姜姜,谢司,我想走,我想走……”
提到“谢司”这两个字,谢恩恩一度委屈到要哭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心神已经散了,没有任何办法,脑子里充斥的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姜姜。
可是她离不开,
她被强行摁在这里,还被要求表演那些暧昧的戏码,
她没办法,
她最信任他,
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向他重复自己的诉求。
她全身心的信任着他,她的爱人。
从她的语言神情甚至动作中,谢司完全读懂了这个信息,
“她在无条件信任他”仅凭这个认知,他的心柔软的不像话,他握在麦上的手指缓缓放松,
“宝宝,看看我,我是谁?”
谢恩恩含着哭腔,
“唔……谢司。”
谢司轻声“嗯”着,生怕重一个声调都会惊着面前的宝贝,
“是谢司,谢司会永远陪着谢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