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境界由低至高,可以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洞玄。
炼气修士的极限寿元是一百五十岁,筑基修士是二百五十岁,金丹修士是五百岁,元婴修士是两千岁,洞玄修士的寿元已经是传说,没有人知道具体情状。
目前人族一共有五位洞玄大尊,号称五帝,他们常年隐居,将一介凡尘俗事交给“仙盟”打理,除非出现灭亡人族的大麻烦,几乎从不露面。
仙盟掌管着三千州府、二百元婴、九万金丹、千亿百姓,其名义统帅是元婴后期的仙盟盟主,政治活动主要依托于问仙、鼎龙、寒星三大宝殿。
这三大宝殿分别执掌立规、司规、行规三权,合称“仙盟中枢”。
人族所有疆域被整体划分为三千个州府,每个州府内部都建有一座巍峨重城,城主由仙盟指派,拥有地方性立法权,可以养私兵,主要职责是为仙盟收税,史称“州府郡城制”。
州府郡城制沿袭了整整五千年,早就变了味道。
当城主不仅掌握绝对权力而且能活很久的时候,他的眼里就看不见仙盟中枢了。
五千年来,谋逆造反者数不胜数,阳奉阴违者如过江之鲫,仙盟中枢噶一茬韭菜起一波反贼,所谓“州府郡城制”早就变成了“千城大战”。
终于,一千四百年前,五位洞玄大尊坐不住了,以犁庭扫穴之势出来溜达了一圈,干掉十七位元婴尊者,强行将纷乱的人族江山压服了回去。
洞玄尊者们并未罢除仙盟,只是推行了一门新的政治条例。
从即日起,仙盟允许天下散宗申请城主之位,一经申请成功,就要负责本地治安、民生、赋税、粮产甚至就业等问题,尽量保证辖区“州泰民安”。
申请到城主资格的仙家宗府,需要在仙盟中枢登记造册,称为“谱牒仙宗”。
最新登记的名册上面,谱牒仙宗的数量刚好是八百家,也就是说,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州府被修真宗派统管,这些州府等同于“国土外包”,不再归属仙盟直接统辖。
这八百谱牒,就是天下宗门之首。
如此一来,仙盟就有八百个州府施行“分封制”,两千两百个州府施行“郡城制”,完美实现“一盟两制”,增强社会稳定性的同时,对外防御力还高。(注1)
经过平叛一事,五位帝尊也加强了对仙盟州府的监督。
每隔一百年,五位帝尊就会各自派出一位亲传弟子,代帝尊巡视天下。
政绩优良的州府,将会获得五位帝尊的热情表扬。
政绩差劲的州府,将会获得五位帝尊的严肃批评。
表扬通常是发放钱粮宝物,比如法宝、阵旗、功法、灵币,都是些常规器物,批评就多种多样了,从口头批评到物质批评,应有尽有,严重者甚至一巴掌干掉。
那些负责巡查天下的帝尊弟子,被谱牒仙宗称为“天下巡察使”。
每一位天下巡察使行走江湖时,都会获得各地州府诚惶诚恐的供奉对待,简直像伺候亲爹一样伺候他们,这事自不必多提。
苏涯所在的白塔州,是人族五百年前新开辟的州府。
他脚下的金陵城,也是最近四百年刚盖起来的新城。
此地荒芜,修炼资源比其他州府少很多,一直没有大型宗门愿意接手,也就没有谱牒仙宗驻扎,目前负责管理这座城池的,是仙盟寒星殿一位金丹中期统领,复姓公孙,每日醉生梦死,是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虽然没有灵脉、欠缺修道资源,但此地也有一项优点,那就是凡尘特产丰富,不仅有盐矿、铁矿、铜矿,还有河流、森林、岩砂等物,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吸引了大批凡人定居,人口还是非常繁茂的。
白塔州有将近三千万常住百姓,修士约有八十分之一,这么多的修真者,自然也孵化孕育出了数不清的宗门、家族、匪帮、商会。
“白塔州七成以上的筑基修士都集中在金陵城,但金陵城里的江湖势力,没有一个是白塔州本地宗族,当年手持‘拓荒令’来此开疆拓土的修真家族,诸如李氏、赵氏、陈氏、王氏,都被驱赶到城外农镇去了。”
老道士讲完白塔州金陵城的由来,淡定地吐露出一个苏涯根本不知晓的情报:“目前城中四大势力,惊仙楼、烟雨楼、万宝楼、镇江楼,背后分别是琅琊州的惊仙门、紫霞州的合欢宗、天宝州的万宝阁、东莱州的镇天府,都是外来户。”
苏涯深感震惊。
他着实没想到,在城主不理外物的情况下,暗中“统治”着整座金陵城的,竟是四个外来商铺,它们的宗门大本营都不在白塔州。
“刚才想请你过去谈话的是惊仙楼大掌柜冯通玉,大抵是看中了仙缘灵牌的利益,不过他也没想到,百花宗竟会提前在你身边埋伏了人手。”
老道士显然早就知道仙缘灵牌的事情,一边喝茶一边说道:“百花宗是三年前派人进驻金陵城的,主要驻点是百花幻工坊,宗门驻地在金沙州,紧挨着白塔,规模虽然不大,却占着地利的便宜,比拼起来不比其他四家弱。”
苏涯暗自点头。
原来金陵城早先一直被“四大宗门”霸占,百花宗是近年挤进金陵城的后来者。
难怪陈怜卿带着几十名百花宗弟子,幻术手艺高超,却每年都要领救济金,原来是是被人排挤了,若非自己横插一手,她再过几年也赚不着钱。
想到这里,他斟酌着开口道:“你方才提到一个词,黄蜂卫?”
“百花宗在整个修真界只能算是二流门派,但是它的现任掌门非同凡响,当年曾在青帝洞府天池山学过道术,此人一百五十年前回到百花宗继位,暗中培养了一批密谍,就是所谓的‘黄蜂卫’。”
老道士提起各门各派如数家珍:“越小的宗门,门中修士越会身兼多职,越大的宗门,门中修士的职责划分就越独立,黄蜂卫,就是百花宗内部专职战斗的修士。”
苏涯马上听懂了。
如果将宗门比作国家,像百花宗这样的大型宗门,门中修士必然会呈现“专岗专精”的情况,有人专门搞生产,有人专门搞教育,有人专门搞商业,实现劳动分工。
黄蜂卫就是百花宗的战斗员,简而言之,就是修士中的“士兵”。
他们完全脱产,一应修炼资源都由宗门提供,同时也要接受最残酷的训练、最危险的任务,在最危险的时刻勇敢地向敌人发起冲锋。
兵者,宗门之根基,不可不察。
“虽然老夫和刚才那四名黄蜂卫同为筑基修士,但是老夫可以非常自信地说,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把老夫打的落花流水。”
老道士摸着胡须赞许道:“一些精通厮杀的修士甚至可以越阶杀人,百花宗的黄蜂卫气势不错,或许百十人合力,可围金丹。”
苏涯问道:“越阶杀人很难吗?”
老道士失笑一声,信手从袖间取出一柄短刀,问道:“炼气修士的真元还不足以撑起‘法力护盾’,筋骨皆是肉体凡胎,如果我用这柄刀捅你,你会不会流血?”
苏涯盯着他手里那柄刀,怔了一下:“你随身携带割肉小刀?”
“……我爷爷的三舅姥爷的四姑父是伙夫,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割肉小刀,他去世的时候,我收藏了一把留作纪念。”
老道士随便找了个借口,自问自答道:“我用这柄刀割你,你会流血,捅中心脏就会死,如果换成一个凡人拿着这柄刀,捅中你的心脏,你也会死,所以江湖上经常会冒出来凡人杀死炼气修士的事情,这事从不出奇。”
“……那又怎样。”
“如果一名炼气修士拥有高级灵器和高级符箓,再配合一些厉害剑诀或法术,就有一定概率越阶杀掉筑基,所以茶楼里偶尔也能听到炼气杀筑基的传闻。”
老道士自顾自地说道:“但是筑基杀金丹,每隔几年才能听到一例,金丹初期杀金丹中期,百十年一次,金丹中期杀金丹后期,老夫只在历史书里看到过,至于金丹后期杀元婴,古往今来,唯有一例。”
他没有提到元婴修士越阶杀敌的事例,显然,这在人类历史中从未出现过。
苏涯意识到了越阶杀敌的难度,猜测道:“那唯一一次金丹后期杀元婴,想必是很久远之前的历史故事吧。”
“不,那是二十年前的事。”
老道士眯起眼睛,抚须长叹:“万鬼宗太上长老堕入魔道,盗窃仙盟至宝‘山河岁月图’欲归顺妖魔一族,丹榜第一高手唐俊奔袭万里,于北荒边境将其斩杀,此事惊传天下,但凡长脑袋的都知道。”
苏涯就不知道这件事,自感被鄙视,干脆强行把话题拉回原地:“你方才说我命犯小人,指的是谁?”
“自然是惊仙楼掌门冯通玉。”
“他派来的人不是已经被黄蜂卫挡掉了么?”
“你可知天外阴雨,打闪之后必有惊雷?”
“知道。”
“方才那名绸袍修士,就是冯通玉打的闪,惊雷还搁后边呢。”
老道士终于喝完了桌上的灵茶,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挨雷劈,就得提前做些准备。”
苏涯觉得老道士说的话有些道理:“敢问先生,为之奈何?”(注2)
老道士自信地伸出三根手指:“我有两个办法。”
苏涯盯着他的三根手指。
老道士怔了一下,瞅了眼手指,轻咳一声,将其中一根弯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说道:“我有两个办法。”
苏涯问道:“哪两个办法?”
老道士说道:“第一个办法,直接投靠百花宗,抱百花宗的大腿。”
苏涯失望地摇摇头。
这个办法如果他想用的话早就用了,何需等到老道士开口,如果老道士只有这点水准,顶多也就是一个江湖投机分子,远远称不上泰岳宗可以依靠的人才。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和老道士都在摸对方的底,如果老道士拿不出什么干货,这次喝茶,就只当认识个新朋友了。
“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不会选这条路,万事都靠百花宗,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你是泰岳宗的宗主,不是百花宗的宗主。”
老道士满意地点头道:“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苏涯期待地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人盯梢,慢慢压低身子,示意苏涯靠过来,而后尽量压低声音,附在苏涯耳边说道:
“老夫和冯通玉是拜把子兄弟,一起打过仗的那种,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百银元,这事我帮你搞定,而且我还可以教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宗主,每月只需十枚银元俸禄,你看如何呀?”
苏涯听完愣了一会,捏着下巴思考片刻,狐疑道:“你在衙署留下的信息,明明写着月俸只要一枚银元啊。”
“老夫在金陵城兼职做房屋租售的时候,从牙人手里学到一项赚钱技巧,展示给租客看的门面屋,要尽可能美轮美奂,哪怕是假的都成,等租客登门,再重新议价,那些人到了现场,就只能任由老夫搓扁揉圆,什么屋子都可能租出去。”
老道士笑道:“册子上的东西,是我写来吸引‘客人’的,真见了面,这价格还得商量……老夫进了你们泰岳宗,不止帮你站台,还帮你出主意,十枚银元的月俸不过分吧。”
十枚银元的购买力很强,足够一名筑基修士养家所需,老道士的胃口不算小。
苏涯并未犹豫太久。
他起初只打算聘请一名筑基初期修士,月俸越低越好,但是计划不如变化,老道士表现出来的知识底蕴、对周边门派的熟悉程度、对修真界消息的灵通程度,都证明了他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
人才总是值得重视的,哪怕老道士提出的月俸是普通筑基修士的两倍,他也愿意掏钱。
“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但我总觉得你加入泰岳宗,还憋着别的心思。”
苏涯从兜里掏出十枚银元,递给摊开的手掌的老道士,同时攥着他布满皱纹的右手,压低嗓门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听到泰岳宗的名字,就表情大变。”
“因为我爷爷叫翁泰岳,我爹叫翁岳泰,当我听到‘泰岳宗’三个字的时候,思及先人,有点激动。”
老道士眼都不眨地说胡话:“老夫新来白塔州不久,在修真界北部经常给豪门大派做经验指导,江湖人称‘幼虎翁罡明’,所谓‘谪凤幼虎,得一可安天下’,有我助你,兴复泰岳宗指日可待!”
“瞎说,你的江湖称号明明是‘江湖称号可招租价格面议至东城拐子胡同联系我’,我在衙署的花名册上见到过。”
“……那是伪装,就是扮猪吃虎,你懂吧,现在很多大佬都爱这么干,我也赶赶潮流。”
“你打算如何助我兴复泰岳宗?”
“一个强大的宗门必然要在五个方面有所建树,一曰外武,一曰内财,一曰监察,一曰纵横,一曰道统,这五个方面,老夫不善外武,不善内财,不善监察,不善纵横,唯独在道统方面……”
老道士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老夫最不擅长,但是老夫有很多朋友,他们比较擅长这些,只要我写几封信,肯定能把他们邀请来,到时候重振泰岳宗不在话下。”
“你确定写几封信就行?”
“开玩笑,老夫的称号就是‘幼虎’,你把‘幼虎’两个字倒过来念一下。”
“……”
“懂了吧。”
“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