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怜卿将所有信息读完，屈指弹出一团星火，将信笺燃烧殆尽。
调查苏涯是她向宗门提出的要求。
苏涯这个人让她感到很神秘，无论是他的想法、言辞、姿态还是口头禅，都和金陵城本地修士格格不入，委实不像一个正常炼气修士。
在搞懂他设计出的这套修士棋后，那种别扭感就更强烈了。
此物想法绝妙，思路创意超越了市面上所有修士棋，岂能是一个乡镇小修士能想出来的？
她觉得苏涯这个人有问题，才会向宗门申请启用黄蜂卫，没想到宗门居然同意了。
“苏涯此人，修为不过是炼气中期，势力也很单薄，不值一提。”
周雄远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此人一招妙计，便为我百花宗带来每月十余枚金元的利润，委实不可小觑，今日老夫代宗门问你一句话，你要谨慎答我。”
陈怜卿心思一紧，大概猜到他会问什么：“师尊请问。”
“宗门求财，利益为先，修士情谊固然可贵，财权分配也很重要。”
周雄远说道：“我只问一句，若是离了此人，我们百花幻工坊，还能不能制作出‘仙缘灵牌’？”
筑基修士得享二百五十载寿元，见过识广，多智近妖，一举一动都老辣无比。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股极为淡漠的寒气萦绕四野，好似空气都变得压抑了几分。
“如果师尊是问我，工坊还能不能批量做出现在的‘仙缘灵牌’，能不能每月赚到十余枚金元，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您，可以！”
陈怜卿笑吟吟地说道：“只要您点头，我立马就去宰了苏涯，咱们吃了这份独食，为宗门省下那三成利润，岂不美哉？”
听她如此回话，周雄远一怔，瞅一眼她笑语盈盈的表情，却是蹙起了眉头。
打从陈怜卿三岁还没断奶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传她百花宗功法，如今已有六十余载。
两人说是师徒，其实与父女无异。
陈怜卿一挑眉毛，他就晓得这丫头要说什么话。
他略微沉默，叹了口气：“那就是不能甩开他了。”
陈怜卿只是笑笑不说话。
“不能甩开也好，虽说修道无情，一切都要向仙路看，但为师也不想你舍掉人性，变成眼里只有利益的无情之辈……卸磨杀驴这种事，能少做些，便少做些吧。”
周雄远说道：“我来之前，守山长老特意让我问你刚才那句话，我照办了，但是你可知晓，掌门听见守山长老告知我的话后，说了些什么吗？”
陈怜卿颇为好奇：“掌门说了些什么？”
“掌门说，她玩了几局修士棋，瞧来瞧去，总觉得灵牌数目不够完整，很多灵牌的属性、功效明明很厉害，却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价值，让使用者束手束脚。”
周雄远开口道：“老夫不好修士棋，不知此物有何妙处，掌门却很喜欢，下了断言，此物定然还有缺漏未曾补齐，198张灵牌绝对不够，那姓苏的憋着坏呢，若是我等甩开他，压在图纸后面的刀子，就要亮出来了。”
陈怜卿一愣，想起苏涯的性情，越想越觉得掌门猜得对，忍不住噗嗤一笑，连拍桌子两下，将茶水震得泼洒出来不少。
“安静些！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没个正形。”
周雄远习惯性地皱眉训斥一句，端起茶盏喝了口残茶：
“放心吧，宗门没有干掉他的想法，分他三成没有问题，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何不想让工坊甩开他了。”
陈怜卿费劲收起笑意，整理一下情绪，认真道：
“我觉得，苏涯有资格成为我们百花宗的合作伙伴，百十年后或会成为我们百花宗一份助力。”
周雄远轻嘶一声，惊疑不定地放下茶盏，蹙起眉宇盯着陈怜卿看了许久。
陈怜卿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退缩。
“虽说修真界不以年岁论英豪，以弱胜强者数不胜数，但是，他目前只是一位炼气中期修士，身世、家财、血脉、师门皆无可取之处，缘何能得你如此评价？”
周雄远皱眉道：“你可别说看上他了，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未经人事，怕是玩性大于静性，这种人总想着成就一番事业，不会安心养家的。”
陈怜卿瞪大眼睛：“您想哪去了，他年龄做我孙子都够了，您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修真界不以寿元论辈分，只以境界论高低，古往今来年龄差几十上百岁，却能白头到老的神仙道侣多的是，年龄啊，它就不是理由。”
周雄远不悦道：“话说回来，你打算何时寻找道侣？老夫若不能突破金丹，寿元只有五十载了，还想抱徒孙呢……可怜我周某人一世英豪，临到老来，连这么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儿孙辈不肖啊……”
“您够了哈，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陈怜卿羞臊地啐了一口，脑中没来由地想起前些时日她扮演绝代妖姬，请苏涯进内室手把手教导她摆姿势的场景，脸色越发潮红：
“我的意思是，苏涯此人，脑中多有奇思妙想，心性也不算差，赚到一点浮财就想着将银钱变成实打实的力量，既懂分寸，又知进退，这样的人只要运气好一点，成就不会差到哪去，咱们何不扶一把？”
“扶一把？”
见她提起正事，周雄远马上转移了注意力，轻抚长须，眯起眼睛：
“你的意思是……奇货可居？”
他所说的词汇，指的是修真界历史中一个知名人物，吕不为。（注1）
据说五千年前的仙城混战时代，有位大商人吕不为到仙盟西部一座城池做生意，偶然见到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修士，有人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是鼎龙城现任城主秦昭的儿子秦楚。”
秦楚当时生活穷困，衣不蔽体，吕不为立刻想到，在秦楚身上花费银钱进行投资，将来会获得难以计算的利润。
后来他不仅帮助秦楚逃离仙盟西部，还帮助秦楚回返鼎龙城，在前任城主秦昭逝世的时候，帮秦楚夺得城主之位，而后继续辅佐秦楚，直至秦楚成为仙盟首领。
这个故事被史官记载下来，流传后世，也是“奇货可居”这个成语的由来。
周雄远并非愚鲁之辈，一听陈怜卿的话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怜卿点点头。
她直觉苏涯不是泛泛之辈，总觉得这个可以把一套修士棋做出花来的家伙，将来或许能做出一番成就。
百花宗已经沉寂太久了，当他们发现一名有潜力的年轻修士时，最应该做的并不是把他杀掉，那只会扼杀掉所有翻盘的可能性，百害而无一利。
最妥帖的办法自然是招揽那人，如果招揽不到，就应该想办法和那人做朋友，以此吃到那人成长过程中的发展红利，帮助自家宗门变强。
陈怜卿不懂什么叫互联网思维，也不懂什么叫天使投资人，但是生活经验赋予了她这份决策智慧，大道三千，彼此共通。
“宗门这些年经营不善，没有多余的银钱帮助一个外人，如果要和他缔结盟友关系，最好能找一个既不用花钱，又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他发达了，还能让宗门赚到大笔收益的办法。”
周雄远沉吟半响，忽然抬头看向陈怜卿，狐疑道：“你真对那小子没兴趣？”
陈怜卿：“……”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势力总喜欢联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