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娜娜醒过来的时候, 禅院甚尔已经起床,正坐在房间内靠窗的那张小桌旁发呆。
宾馆不提供早餐,甚尔看上去也刚起来没多久, 当然,他本来也不是会去给人买早餐的类型,因此景山娜娜只是挠挠睡乱的一头金发,摸摸一夜过来空荡荡,但并不太觉得饿的肚子,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等她梳洗完毕, 把自己的头发整理好,顺便在镜子面前草率地用不太齐全的化妆品化了一个浅淡的妆在推门出来后,坐在窗边的禅院甚尔已经抽起烟来了。
窗户开着,夏日的热风往里面吹,把屋内空调送出来的冷气吹散了不少, 也把烟味带走了不少, 因此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要走了?”在金发少女开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的黑发男人把略略侧过脸,将视线投向她,这么随口一问的同时, 就伸手要将烟碾灭。
“还不急,等你抽完也没事。”景山娜娜看了一眼他手中还有一半的烟,摆了摆手, 示意他继续的同时, 又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缺少卷发棒,如今只是搭在额前的刘海,而后, 她走近甚尔, 拉来旁边的另一把椅子, 坐到他身边,在扑面而来的热风里顺着他的视线看没什么风景可看的窗外,随口说,“甚尔,总是在抽烟呢。”
“所以?”
“我也想试试。”wutu.org 螃蟹小说网
金发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太认真,毕竟虽然她对抽烟有点兴趣,但也不过是她这个年纪的人普遍的,对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的好奇罢了,虽然说是想试试,但景山娜娜其实也只是抱着种可有可无的,抽到也可以,被拒绝也没关系的想法。
然而,从她语气里很轻松地能听出这种感觉的禅院甚尔这一回却没有拒绝。
他转动那绿色的眼珠,懒懒地看她一眼,便将手上的那支已经烧到一半的烟递到了她的唇边,这时刻,他绿色的眼睛在投射进来的,接近中午的,有些刺眼的的光下呈出一种清澈的透亮,这种清亮将他眼中原本常见的的冷,轻嘲,不在意打碎,打散,打成一汪无法形容的东西,掩藏进燃烧的香烟冒出的几缕烟雾里,看不太真切。
在这样的不真切里,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的景山娜娜便无法反悔了,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将那不该出现的犹豫从脑海里挥去,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浅浅地吸了一口他递到嘴边的烟。
很呛人。
想也知道,禅院甚尔这样的人是不会抽浅淡的烟的,然而这样焦油量多的烟,是肯定不适合景山娜娜这样从来没抽过烟的年轻女孩初次尝试的。
总之,是很糟糕的体验。
不过景山娜娜早有准备,因此倒不至于狼狈地咳嗽起来,只是皱着眉头将那口烟吐了出来,拧着鼻子做出了评价:“……和我想的差不多,苦的,呛的。”
“知道还要试?”
“因为不试试总会好奇嘛。”金发少女这么说着,因为感受到了口腔里残留着的涩味,有点不太舒服地咂了咂嘴,像是觉得再提烟的话这种古怪的感觉就会更明显一样,她连忙转移了话题,“甚尔,虽然总见你抽烟,但不看你喝酒呢?为什么?”
“因为喝不醉。”
这倒的确挺符合禅院甚尔给人的印象的。
毕竟这人看上去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也几乎想象不出他喝醉的样子。
没喝过酒的金发少女眨眨眼,为千杯不醉这样大约只能出现在小说漫画里的设定好奇地凑近他,追问:“无论多少度都喝不醉吗?”
“纯酒精喝多了也许会醉一点。”
“那听上去已经到酒精中毒的地步了吧?居然也只是嘴一点吗?这样喝也没事吗?”
“没事。”
“这样啊,那——”
“啧。”
在她还要继续问什么之前,黑发男人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打断了她。
“好啦好啦,别这么看我嘛,我不再问就是了——”意识到甚尔对酒这方面的不感兴趣后,金发少女鼓了鼓脸颊,举起双手投降似的闭上嘴了。
然而,景山娜娜的沉默一向是不能持续太久的,因为她性格如此,时不时的总会产生新的问题,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感到好奇,禅院甚尔虽然偶尔会不耐烦,也经常说她的问题太多了,却不会真的因此抱怨什么,因此,在闲不住的金发少女又一次开口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迎接她稀奇古怪问题的准备。
但她只是撑着下巴,垂下眼睑,盯着他指尖的香烟,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话。
“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很奇怪呢……”
也许是真的困惑,在说的时候,她有些长了的刘海搭在她的眉前眼上,将她向下看的绯红色眼眸遮住一些,而脸颊旁柔顺的金色长发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挡住了她白皙的,只草率摸了一点没涂匀的防晒霜的脸。
“奇怪?”禅院甚尔重复了一遍她说的的词。
“奇怪。”景山娜娜点点头,看向他,略略蹙着眉,有点怅惘地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将她的涂抹了唇彩的下唇咬的有些发白,语气虽然还依旧保持着她惯用的,上扬的语调,但却能听出一点忧愁来,“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奇怪,应该还有点挫败吧,因为,虽然说喜欢甚尔,但刚刚我问了那些问题后我才发现,我啊,对甚尔其实一无所知呢。”
“不知道甚尔来自哪里,不知道甚尔为什么这么厉害,不知道甚尔为什么来又什么时候离开,只浅薄地知道甚尔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好像又当小白脸又当杀手,喜欢钱,喜欢坐在窗边抽烟,喜欢吃鹅肝,这么少的,不算印象的印象罢了,随便找一个路人也能说上两三句,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甚尔才从来不把我的喜欢当回事吧,因为听上去就是我在对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奉献爱,那么也应该理所当然地会有,‘这个人的爱真是好浅薄的东西’这样的想法吧?”
还没算彻底长大的少女到底没有完美无缺的演技,即便有意用听起来还算轻松的语气说话,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挫败的表情,她咬着嘴唇,像是想露出一点笑容来,但在此刻并没能成功,因此,她只好垂下绯红色的,含着些失落的眼睛,逃避似的看懂看西,视线却因此凑巧触及到禅院甚尔指尖已经快烧到头的烟。
在这一刻,某种意义上很相信命运和缘分的少女不免愣了一下,也许是胡思乱想,也许是歪打正着,总而言之,这一刻,她感觉这燃尽的烟看上去就像是天意让她不要再说,说完这句话就可以结束一样,是某种天命的预兆了,毕竟,如果再说下去,说这种没意思的,自怨自艾的话,那么就连她自己也要觉得自己烦人了。
于是,很善于调理心情地金发少女收回了视线,拍了一下脸颊,即刻便习惯性地把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吞下去,不去想它,埋在心里了,她抬手抹了抹脸,呼出了一口气,朝禅院甚尔微笑了一下,这一回她能笑起来了,笑的很轻快,而后,她才用那种很活泼的语调和他说:“啊,烟燃尽了,我们走吧。”
那偶尔冒出来的,让人受挫的真心话就这样被当作不太适宜闲聊的话题掠过了,看上去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金发少女拍拍手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走,然而走了几步,甚至将空调都关闭,房卡都从墙壁上抽出来后,她回眸,却发现黑发男人还坐在位置上,盯着那根燃烧到末尾的烟。
“……甚尔?”景山娜娜有点疑惑地叫他。
“……我也不知道。”
像是投降了似的,输给了她似的,在时间有点长的沉默之后,禅院甚尔将看着那截只剩下烟头却还有点火星在冒的香烟,语焉不详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景山娜娜没懂:“什么?”
“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那样的有点无奈的,拿她没办法的表情伴随着这句话出现在禅院甚尔脸上短短一瞬,随即便消失了,消失的有点快,甚至会让人产生眼花的错觉,不过在他重复着,还算耐心地和少女重复了那句话后,他已经将手中的烟碾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走近因为他的话而顿在原地的景山娜娜。
他的视线扫过少女有些怔愣的,想笑又不确定的脸,有点嫌弃地皱了一下眉,但没有出口笑她,只俯下身,用还染着烟味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又自觉多余地向她解释了一句:“不知道怎么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所以,即便你到时候拽着我痛哭流涕要我留下,也是没用的。”
隐约明白他意思的景山娜娜有点疑惑,又有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她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咬了一下嘴唇,但无论是下唇的疼痛还是刚刚脸颊上被捏的触感都不像作假,所以大概是真的。
只是脑子有点混混的。
她这么想着,伸手要摸自己刚刚被捏过的脸颊,却摸到了甚尔还没撤开的手,她顿了一下,索性反手牵住了他,这一回她终于能确定是真的而不是她会错了意,因此,她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副想笑却硬忍住不笑的样子撇撇嘴,在此刻装模作样地,摆出不满的姿态和他小声抱怨:“……怎么只有我哭呢,难道甚尔不该为了我拼命留下来嘛?”
“有用吗?”禅院甚尔反问。
“也许有用呢?”景山娜娜也不确定,但不妨碍她为了这一点不确定的可能轻轻捏捏他的手指,眨巴眨巴眼睛朝他撒娇,和他说那样虚无缥缈的缘分论,“因为听上去,我们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呢,你争取一下嘛。”
“……”
“不说话我就当甚尔你默认了哦?”
在金发少女期待的,带着点狡黠的目光下,黑发男人啧了一声,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收回,没有回答,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然而,即便他要走,他们握着的手还牵着,并没因为他迈步而松开。
没反应过来的金发少女被拉着,有点踉跄了几下,但他的脚步其实也不是很快,因而偶尔娇气的景山娜娜一点也没发小孩子脾气,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没说一句,只在短暂的愣神后,她便抿着嘴唇得意地,狡猾地笑起来。
她很雀跃地,用了点力气地反握住他的手,即便被对方掌中的茧擦到刺到也不在乎,加快脚步,近乎蹦蹦跳跳地重新赶到他身边,又开始叽叽喳喳和他说接下来要去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