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从横滨回来后没多久,桐皇高中的戏剧节也将要到来了,因为原来担任女主的里惠依旧没有痊愈, 顶替她当女主演的任务,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景山娜娜身上。
虽然嘴上好像不太愿意,表现的也很是推脱,但其实,年纪不大的,爱美的, 爱出风头的少女私下里其实还蛮高兴的。
毕竟,对某种程度上很相信神明、缘分、命运这套说辞的景山娜娜来说,这大概算是命运的又一重馈赠吧。
由于是改编成话剧的缘故,所以整部戏剧里的剧情较于原著删减了不少,只保留了大致的脉络, 但即便如此, 属于女主演的台词也不算少,因此,最近一段时间, 景山娜娜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拿着台词本,用抑扬顿挫的语调翻来覆去地读。
今天也不会例外。
此时已经是六月中, 早已进入了梅雨季,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雨声伴随着音量不大的蝉鸣透过隔音一般的窗户传进来,电视上正在放着没什么营养的高中生恋爱故事,
现在到了紫阳花的花期, 前几天景山娜娜在街边花店门口看到了好多盆紫阳花, 簇簇地在开,她想去买,但不懂浪漫的,烦人的禅院甚尔却和她说要买的话就自己搬回家,而且他才不会帮她打理,养死了别找他哭。wutu.org 螃蟹小说网
但他说那么多,景山娜娜却很清楚,这人就是觉得把花搬回去后放在阳台占了他抽烟的地方而已,偏偏还说这么多烦人的话。
想到这,半靠着沙发的扶手,坐没坐相的少女显然不太高兴了,她撇了一下嘴唇,轻轻踢了下坐在另一侧的黑发男人,在横滨一行之后,他们的关系拉近了很多,此刻,她本来为求舒服就早把腿搁在了他的身上,现在一动,自然引得他转动深绿色的眼眸,很淡地望向她。
“我要背台词。”
一个小时前就拿了台词本坐在这里但还停在第一页的少女这么说。
禅院甚尔睨她一眼,抽动了一下嘴角,他看上去想说点什么,嘲讽点什么,但一想到戳破她喜好摸鱼的本性的代价是要被她叽叽喳喳地来闹后,他说话的欲/望就消失了。
因此,他最终只是顺从地伸手,从面前的茶几上捞来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降低了一点,挑眉看她。
但景山娜娜是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的。
她稍微坐直了一点,调整了坐姿,离他近了一点,却依旧把微微屈起的腿搁在他的腿上,她的小腿肚倚着他的大腿,脚却悬空着晃荡了两下,随即而来的,落到禅院甚尔面前的,是被翻到了固定一页的台词本,她凑近他,用手指了指那上面大篇幅的对白,说:“我背,甚尔你看我有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禅院甚尔的视线扫过这一页全是吵架的对话,目光在其中几个很尖刻的词语上顿了一下,忍不住挑了挑眉,随口一问:“结局是什么?”
“当然是在一起了,和我们看的那一场电影一样的结局。”景山娜娜这么说着,抿了一下嘴唇,用很轻快地语调给他介绍起了剧情,“虽然前面有点波折,但最后还是会告白成功,求婚的,当然,因为是话剧的原因,设计的求婚是交换戒指,最后一幕就是伴随着KISS,帷幕落下的场景啦。”
黑发男人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挑了挑眉:“KISS?”
“是啊,像这种话剧的话,只要满足长的好看的主角,还可以的剧情,以及最后的KISS这三点的话,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禅院甚尔的视线扫过少女的笑颜上,意味不明地反问道:“是吗?”
“当——”
金发少女雀跃地,略略上扬的语调在禅院甚尔陡然凑近的动作里消失殆尽。
台词本随着他们陡然拉近的距离被挤到了沙发的边角,要掉不掉,但没人高兴去捞它,景山娜娜看着突然凑近的,一眨不眨盯着她的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有一种被狼盯住的错觉,以至于好像心跳都漏了一拍,然而这一刻的心虚和意外很快被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压了下去。
她歪了歪头,有点得意地扬起唇角,反而顶着黑发男人的视线,更凑近他一点,小声问他:“甚尔,你不高兴了?你在生气?你在吃醋?”
“没有。”禅院甚尔否认,但即便他在否定,他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她,仿佛要把她瞳仁旁的深色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景山娜娜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即便不心虚也要无端地心虚起来,她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问:“那你为什么这样凑近我?”
“在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确定你在撒谎。”禅院甚尔说着,顿了一下,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仍然很近。
近到景山娜娜额前的刘海依旧触碰着他额前的发,凭借他过于出众的听力,他甚至可以在心跳声中听见她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但似乎是因为观需要观察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答案,黑发男人终于稍微垂了一下眼睑,不在那样仔细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却又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重复:“小鬼,就算你演的很好,我也很容易看出来。”
景山娜娜一愣,却并没有否定她在撒谎的事情,毕竟想也知道,黄濑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哪里有高中话剧节的,非男女朋友关系的男女主真KISS的事情嘛,因此,即便需要KISS的场景,也都是借位而已。
只是她故意骗甚尔的。
不过她也没想过能骗过他,现在话题进行到这里,关注点很容易偏移的少女已经不再高兴去想他到底吃没吃醋,只好奇地追问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地看透她在撒谎:“是因为可以轻松地听见我的心跳吗?”
依照她对甚尔敏锐的五感的了解,她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猜想。
“我懒得去听你又快又乱的心跳。”
这是来自禅院甚尔的否认。
景山娜娜眨眨眼,很识时务地不去问他既然不听又怎么知道又快又乱,这时候,她只是用双手捧住他的手,捏捏他的掌心,勾勾他指腹的茧子,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眼睛。”黑发男人撇了一下带有伤疤的嘴角,伸出另外一只没被她握着的手,指了指她赤红色的眼,“虽然你撒不撒谎都喜欢这样看人,但是,小鬼,你想骗我的时候,你的眼睛眨的会比平时快。”
“快多少?”景山娜娜不怀疑他在这方面说话的正确性,因此只是好奇地追问他,歪了歪头。
禅院甚尔没有即刻回答,他只是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无意义地用指腹碰了一
那柔软的睫毛随着他这一点推进略略弯曲了,眼睑下意识地随着异物的凑近而很快速地颤动,他掌控着距离,甚至没让指腹碰到她的眼睑,他就在这样近的,咫尺的呼吸声里去听怦怦作响的声音。
在这样的角度下,景山娜娜注意到他似乎舔了一下上颚或者虎牙,然后才开口告诉她答案:“和你的心一样快。”
是实话,又也许带着点故意的,有意为之的,语焉不详,说不清道不明的,以实话外皮包裹着的情话。
但景山娜娜总是反应很快的。
“但,甚尔,我之前,可并没对你撒过谎欸?”金发少女这么说着,因为她骤然意识到的那一点关窍,开始忍不住朝他很得意的笑,“你一直记得我眨眼的频率吗?”
其实不过是习惯性的调笑的话,心里大约也能猜到他怎么回答,大约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不需要记,看一眼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毕竟甚尔拥有超强的身体素质,想必一点异动都能察觉,因此景山娜娜虽然这么和他说了,但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指望会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
但这一回,离她很近的黑发男人并没有如同惯常一样勾起唇角嗤笑着说她在胡思乱想异想天开,他只用深绿色的眼睛凝望她,景山娜娜很少能在对视里猜测到禅院甚尔的想法,这一次自然也没有,但是,在这一刻,她却突然觉得,那双一直以来很无所谓的,轻飘飘的,冷淡的绿眼睛,在这一刻突然被赋予了什么魔法或者异能似的,穿过她的眼睛望进她的心里。
这双眼睛的主人盯着她,不知缘由地啧了一声,复而,用不太和善的,轻佻的语气回问她:
“是又怎么样?”
实在是出人意料的话。
“……”
因此,在他这句话后,一向话很多的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沉默了。
也许是从没听过他这样说情话,所以一时间难免羞怯,她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眼睑都开始颤抖,在以比撒谎时还要快速的频率眨动着,她又开始咬嘴唇,松开她手里本来握着的他的右手,又过来用双手去拢他触碰她睫毛的左手。
她借着他的力气挪动着,把她原本搁在他腿上的腿赶下去,自己坐到他怀里,环抱住他的肩膀,这一系列动作都没受到阻止,如同之前每一次出去玩他都任由她牵着走一样,这一次,禅院甚尔也在任由她动作。
景山娜娜的睡衣很柔软,虽然是便宜的料子,但却是光滑的绸面,凉飕飕的,贴在她身上,没什么阻隔感,因此倘使回抱她,便可以隔着衣料很清楚地摸到她的脊骨,碰到她散落在背上的,柔软的金色的长发。
但是禅院甚尔没有。
不过景山娜娜也并不在意。
她似乎坐的有点不舒服,改变了一下姿势,用脸贴着他的肩膀,去看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雨幕,在这样的雨声里,她突然叫他的名字:“甚尔。”
“嗯?”他用气音回答她。
离的太近,景山娜娜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她有点用力地环住他的脖颈,此刻也许是难得的温情的场面,但她却忍不住胡思乱想,问些破坏气氛的话:“那个储物柜,一直在你肩膀上的,我会被吸进去吗?”
“……不会。”这个问题似乎很让禅院甚尔无语,在他沉默的那段时间,景山娜娜甚至以为他会不客气地把她从他身上推下去,但幸好没有,他只是又补了一句解释,“它不在。”
“噢。”她点点头。
“那,甚尔……”
过了一会儿,景山娜娜又有点犹豫地叫他,也许是刚刚的问题太过分,这一回禅院甚尔甚至没有用气音回答她,但这不妨碍她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开口的一瞬间,她仍然想用「储物柜长什么样」「她能不能试试」这样的问题来搪塞他,搪塞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名字的自己,但是最后,她还是没能成功。
“你在开始爱我吗?”她顿了一下,又在他回答之前,动作很轻微地摇了摇头,自己把自己的问题否定了,掐灭了,“算了,甚尔,还是不要回答我吧。”
毕竟她总是看不透甚尔的心的,即便他现在很好脾气地任由她抱着,说些似是而非的,讨人喜欢的情话,比之前更有耐心地陪伴他,她也并不能就这样笃定这是爱或者喜欢。
她呼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的雨,眨眨眼,用有点忧愁,又有点轻快的语气和他撒娇:“不要笑我,就当我刚刚在说梦话好了,毕竟下雨天很适合做梦。”
“那你可以尽情地做。”
在听到这句回答后,景山娜娜一愣,像是意识到什么,松开环抱着他脖颈肩膀的手,直起身,即便现在坐在他的腿上,为了看清楚他的表情也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在这时候,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了,就那样看他,不放过他一点表情,有点犹豫地追问:“因为梅雨季还要很久吗?”
禅院甚尔没回答,只是不耐烦地在她要掉下去之前伸手托了一下她的背。
是那样单薄的,甚至让人疑心都没什么皮肉牵连的脊背,从后背触碰她,都要担心是否能碰到她怦怦乱跳的心,他原本不想碰,但现在既然碰了,也不能一下收回了。
因此,禅院甚尔只垂了一下眼睑,将视线扫过少女的脸颊,复又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
“明天可不会下雨。”
他最后还是没说是或者不是,没有给景山娜娜明确的答复,只用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回答她。
但又或许,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