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听到巧玉的问题,李享猛地惊醒,怔怔地看着巧玉,随后说道:“你都知道了?”
巧玉点了点头道:“这么大的事,你也瞒着我。”
李享听得此话,忙起身握着巧玉手道:“这一去不知多久,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扯了个慌,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是提前跟老师通过气了,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巧玉微笑道:“二哥也太小看人了些,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呀。”
李享听了,也不深究,回想起巧玉的问题,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默。
巧玉见李享表情忽变,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一阵不安,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二哥,怎么了?”
李享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选择隐瞒,直说道:“大哥守城时随军冲阵,之后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啊!”巧玉一听李享这话,身如电震,猛地站起身来,李享便起身将其抱住,上下抚着她的背心。
“这……”巧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李享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说白了,柳湘莲很可能就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在李享的安抚下,巧玉发出了浅浅的啜泣声。李享也不说话,人的情绪堵不如疏。
“其实我觉得,大哥应该没死。”李享抱着巧玉,双眼看着窗外,说出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感觉他应该没死。”
巧玉听到李享的话,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于是也没有说话。
等到巧玉哭得有些乏了,李享放了她在床上,说道:“如今大哥不知所踪,有些事情我要去帮他料理,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真的头痛。”
巧玉从被窝里伸出手拍了拍李享放在床边的手背道:“嗯,二哥忙去吧,我不碍事的。”
李享点了点头,起身更衣,先往封氏住处请了安,随后便驾马去了林府。
林海和贾敏此刻正在书房闲聊,听到李享来了,便让他直进书房。
“回来了?没受伤吧?”林海放下手中书卷,扶起请安的李享说道。
李享答道:“只是随军救治伤兵,不曾弄险。”
林海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你出征归来,就好好回去陪着巧玉吧。”
“是。”李享行了一礼,正要告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师,这一战,你怎么看?”
林海听见李享问起,便让贾敏先退下,随后说道:“这仗打得荒唐,听说冯老将军很是生气。这北狄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他们敢出兵犯我边疆已经是奇事,可是出了兵,又未曾取得什么战果,便又慌慌张张退兵了。”
李享道:“冯老将军大军已至,北狄是看不到胜算,所以止损撤退了吧。”
林海叹了口气道:“这样虽说得通,但是北狄各部首领又不是三岁孩童,与我大夏交兵可不是小事,岂会如此儿戏,就怕他们另有所图。”
离了林府,李享先去了柳条巷,准备把杨瑄和絮儿接到自己园子里入住,她二人本就是与柳湘莲相依为命,如今柳湘莲生死未卜,自然照顾不到家里,她们孤儿寡母,李享若是不照看一二,在这世道还不知怎样受人欺侮呢。
李享牵着马缓步慢行,看着这条熟悉的小巷,当初跟着柳湘莲入京都的景象复又浮现在脑海中,却不想不到两年光景,这人世变幻竟如此之大,自己已经成了家,拥有了一点小资本,而柳湘莲却在乱军之中失联,只怕已经魂丧异乡。
直到此刻,李享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一时间有些鼻头发酸,眼眶湿润。
李享扣响了大门,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杨媗从门缝里看清了来人,复又将大门敞开迎接道:“李哥儿回来了!快进来!”
将李享迎入院内后,杨媗又往巷子里张望了一番,回身便问道:“李哥儿这一路可还顺?公子没跟你一块回来么?想是又跟冯家公子他们喝酒应酬去了?”
看着杨瑄脸上殷切的期盼,李享突觉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但是,这是无可避免的。
李享感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真相告诉杨瑄,随后他便看到杨瑄晕倒在了地上,紧跟着李享身后就响起了絮儿的哭喊声。
李享将杨瑄抱到床上服侍了一会,杨瑄醒来后直接扶床大哭道:“天呐!这可如何是好啊!”
年幼的絮儿并不知道真相,瞧见母亲如此,不由分说也跟着哭了起来,李享听着这母女俩的哭闹声,深感无力。
等到杨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李享说道:“大哥是失联,不一定就死了,反正不管怎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瑄姨,今天你就带着絮儿跟我走,去我那里住吧,大哥不在,我得替他看护好你们。”
杨瑄听了李享的话,又看了看跟着自己哭成了泪人的絮儿,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我们走了,这一处屋子怎么办?这是公子的祖宅,若就这么弃置了,我于心不忍。”
对此李享也有些许想法,因此只说道:“这个瑄姨不必费心,我自有打算,你现在就收拾行李,我先送你们回我园子里去吧。”
失去了柳湘莲这么个依靠,杨瑄如今的心境极其无助,幸得有李享安排周全,杨瑄身为一个大人,也不想拖拖拉拉,立刻就起床收拾起东西,将屋内柳湘莲的一应物件尽数打包。
虽然柳湘莲家里并没有多少钱财,但是各种各样的稀奇赏玩倒是存了不少,收拾起来也颇费一番功夫,最后李享也是叫了辆车才把二人送到园子里去。
办完这事,李享见天色尚早,便又驾马去往另一处,这也是柳湘莲的一个遗留问题。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里?”李享循着记忆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尤府。
记得上一次来尤府,还是柳湘莲应赖尚荣的请求来给尤老娘唱寿,如今尤家老爷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这尤府看上去也不似曾经那般气派了。
李享上前扣门,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直到李享反复扣门,以为里头没人准备离开以后,才听到大门缓缓打开,那门缝里伸出一个孩童的脑袋,问道:“是谁敲门?你找谁?”
李享看着这个门童,心里颇有些意外,这尤府没人了么?就让这么个小娃娃守门?难怪办事不力。
李享从怀里摸出几个散钱给门童道:“小弟弟,还请通报一下,就说太医院李享求见。”
那门童侧着头打量了李享好一会,说道:“你要见谁?”
“这……”李享心道,自己应该不能直接说要见尤三姐吧?这会不会不合那什么狗屁礼数?
正当李享思量措辞之际,门内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虎头,你在跟谁说话?”
被唤作虎头的门童回身往屋里说道:“有人求见,我问他要见谁,他也不说。”
李享听出了门内的那个声音是尤三姐,当即提高了音量,自报家门道:“太医院李享求见!”
果然,过不多时,那门童就被拉了进去,转而是那尤三姐露出半个头来看了李享一眼,确认以后,尤三姐便直接将门让开道:“先进来说话。”
李享进得尤府,快速地扫视了周围一番,发现偌大的府邸竟见不着什么人影,房梁也好,屋檐也好,看上去都很久没有清扫打理,人气不足导致荒凉之感顿生。
回想起当日祝寿时的热闹,李享不禁在心里叹道,家中的男人死了,对一个家庭的打击真的十分沉重。
扫视了一番庭院,李享转身看向尤三姐,这一看也让李享吃了一惊,昔日那风情万种,无尽妩媚的尤三姐此刻却是一身道姑打扮,十分地素净。
可是……素净的服饰也无法掩盖她的绝世姿容,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这对姐妹,都会让李享的心不安分地悸动。
照了面自然得说点什么,李享双手一拱道:“不请自来,还望恕我唐突之过。”
尤三姐似乎并不在意,只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李享跟在尤三姐身后,却发现尤三姐并不把他带往客厅,而是径直进了一个房间,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股清香让李享确认了,唔……这是女儿的闺房。
李享在门口停住了脚。
“进来吧,不碍事的。”尤三姐说完这话便去给桌上倒茶。
李享进了房间坐下,双手接过尤三姐递来的茶,正要说话,却被尤三姐先声问道:“柳二郎呢?他怎么不来见我?他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李享看着似乎有些生气的尤三姐,这一次似乎比对杨瑄说出真相还要难开口。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李享觉得喉咙有些发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阵咳嗽反而舒缓了他紧张的情绪,随后顺利地将一切告知了尤三姐。
然后,一个非常不好处理的场面出现了,尤三姐和杨瑄一样,听完李享的话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啊这……李享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尤三姐,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她可不是杨瑄,她是尤府小姐,自己还在她闺房里,这要让人看见,自己怎么解释的清?
呃,这尤府里好像也没几个人了……想到这里,李享上前抱起了尤三姐,将她放在了床上,随后手指沾水将其激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尤三姐面如死灰,一双眸子的神态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一般生无可恋,她并没有发出一点哭声,但是眼泪却顺着她的面庞不断的流着。
“好……好……”尤三姐闭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好个……狠心的……柳二郎!”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尤三姐的反应显然超出了李享的处理能力,面对情绪激动的尤三姐,李享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劝也不知该如何劝,走,李享也不敢走,他知道尤三姐是个烈女,自己若不盯着,万一她寻了短见,岂不是自己害杀了她?更要命的是万一柳湘莲真活着,而尤三姐先自戕了性命,那岂不荒唐至极?
李享就这么坐在床边,盯着尤三姐的一举一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被李享这么守着,尤三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说道:“消息已经送到,你为什么不走?”
李享直言道:“我怕你想不开,寻了短见。”
尤三姐听到李享这话眉眼一动,似乎有些意外,说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这等忠贞烈女?”
“这不重要。”李享耸了耸肩道,“我是大夫,我很惜命,所以,我要防止一切可预见的危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你既与我大哥私定了终生,如今我大哥音讯全无,自然不能放你苦等,虚耗光阴。”
尤三姐听了李享的话,低下了头去,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他明明许了我诺言,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尤三姐突然极其不甘地说了这话,同时握拳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军令如山,大哥也有他的难处……”李享尝试着为柳湘莲开脱。
不过这些道理尤三姐都懂,她只是,必须要宣泄一下情绪而已。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当李享感觉到尤三姐的情绪渐渐稳定,于是尝试着转移注意力,同时也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道:“方才我进府里,发现甚是寥落,这是怎么了?还有,你怎么这样一副打扮?”
尤三姐摘下头上的饰品,任由头发散落,说道:“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听到尤三姐这话,李享当即了然,是了,只怕纵是扮了这道姑,以尤三姐的美貌,依然少不了遭人垂涎惦记,而尤三姐想为柳湘莲守身,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尤三姐似乎压抑了很久,此刻听到李享问起,竟自来熟地聊了起来,说道:“家父去世以后,家里就越发艰难了。奴才什么的,自然是能卖的卖,能打发的打发了,俭省着度日。”
李享听了,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就没留下些产业?就这么坐吃山空不成?”
尤三姐摇了摇头,说道:“岂有不遭人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