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维斯走进讨论室，低声窃语戛然而止，围着星象仪就坐的学徒们挺直腰背，竭力做出求学若渴的姿态，但是赛尔维斯从他们脸上读出的只有漫不经心的不屑。
一群无可救药的蠢蛋。
赛尔维斯冷笑着走上演讲席。
他是卡利亚王室最好的傀儡师，连公主都是他的学生，这群研究星星的怪胎却总是把他视同制作人偶士兵的工匠。
要不是卡利亚王室和学院的授课协议，以及一些私人往来的需求，赛尔维斯根本不愿意踏入这所学院半步。
庸俗，愚蠢。
这些人根本品味不到傀儡的美。
赛尔维斯叹息着，铁面具下飘出尖细的低语：“今天的内容是关于人偶核心驱动的三十六条基本线路……”
“啪啪啪！”
座下突然传来响亮的掌声。
然后是环绕讨论室的，犹豫的，稀稀拉拉的掌声浪潮。
赛尔维斯不由地多看了一眼讨论席。
带头鼓掌的是一个陌生的女性学徒，很年轻，眼睛是漂亮的辉石色，不掺杂任何的杂色。
她此刻正对着赛尔维斯微笑，柔顺的直发贴着脸颊，散发出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独特韵味。
“赛尔维斯教授。”
赛尔维斯放下教案，“嗯。”他盯着向自己搭话的学徒。他对这张脸还有印象，她是那个课上带头鼓掌的女孩。wutu.org 螃蟹小说网
“诗寇蒂，卡勒罗斯教室。”女孩自我介绍。
“我很忙，也没有心思记住一个学徒的名字。”赛尔维斯说，“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如果是求人指教的话……我能体会这种心情，傀儡学是一门美妙却复杂的学问，不是所有俗人都能理解的。”
诗寇蒂悄悄攥紧了拳头，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微笑。
“傀儡确实是一门美妙的艺术，尤其是您制作的人偶，动作流畅优美简直就像是拥有灵魂……”
“它们都是我得意的孩子，自然是要倾注灵魂的。”赛尔维斯骄傲地昂起头颅。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参观您的工房吗？”诗寇蒂看似紧张地攥着长袍下摆，“教授，我还准备了一些问题，想当面请教您……”
赛尔维斯缓缓抚摸下巴，最终点了点头。
“我欣赏你的诚实。”他凑到诗寇蒂耳边低语，“今夜新月升起之时，我在工房等你。”
“好的，谢谢教授！”诗寇蒂慌慌张张地鞠了一躬，笑容却越发灿烂。
真美。
赛尔维斯无声地舔了舔嘴唇。
年轻，热情，富有活力的身体——
用来制作傀儡再合适不过了。
赛尔维斯离开讨论室之后，诗寇蒂才开始慢吞吞地整理书卷。她已经给了赛尔维斯足够的尊重，希望也能获得足够的回报。
在上一段旅程中，赛尔维斯的定位更接近小丑。
他是魔女菈妮的部下，黑刀阴谋之夜的参与者，菈妮的新身体——雪魔女傀儡的制作人，同时也是初代圆桌厅堂的成员，权力和地位都足以称得上是英雄——
却始终觊觎着菈妮的身体，甚至将圆桌厅堂的好友制作成傀儡，傲慢，自大，不知收敛，最终死得不明不白，落得与小丑相称的结局。
不过在此之前，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你吧。
诗寇蒂吹起口哨，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傀儡师与傀儡的区别，有时候比一个字还要小呢……
“诗寇蒂。”
不过还是要做足准备，要是真的阴沟翻船了就大条了……
“诗寇蒂？”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菈妮的真身呢，菈妮有神的血统，会不会比满月女王还要高……
“诗寇蒂……”有人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
“啊？我在！”诗寇蒂猛地抬头。
戴辉石头罩的魔女站在桌前，石材雕刻成的眼睛冷得像冰。
“瑟濂老师！”
“站那别动。”
瑟濂用手杖抵住诗寇蒂胸口，始终把她挡在一臂之外。
“你还不是我徒弟，不需要称呼我为老师。”
“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你真是我见过最难缠的怪人。”瑟濂扶额叹息，她很快收起苦恼的情绪，语气如磐石般坚硬，“你刚刚在和赛尔维斯聊什么？”
“呃……学术交流？”
“你在辉石魔法领域都还是个婴儿，根本没有学习傀儡术的能力。认识到自己的不成熟，辨别自己的极限，才能成为魔法师。”瑟濂说，“贪婪是魔法师的天敌。”
“星穹高远，正因如此，吾等更应抬头。”诗寇蒂突然用蹩脚的卡利亚高地语念了一句话。
观星者宣言。
瑟濂颇感意外。
辉石魔法师是观星者的后裔，辉石魔法意在探索星星以及星星的生命，以人之凡躯穷尽星空的起源，这何尝不是一种贪婪？
可惜在这个黄金树信仰主导的时代，有太多不入流的魔法师已经忘记了魔法最初的模样。
瑟濂叹气，手杖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和说好的一样，当你学会第一个魔法——在魔法之道上至少学会走路了，我会考虑收你为徒。”
“好的老师！”诗寇蒂猛点头。
瑟濂环顾四周，确认讨论室空无一人，于是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和赛尔维斯走得太近，学术上再多的成就也不能掩饰他恶劣低俗的本性。听懂了吗？”
“老师这是在……关心我？果然瑟濂老师最好了！”
“什么……放开！成何体统！咿！你的手在摸哪里？！”
本应空无一人的讨论室传来混乱的，令人浮想联翩的笑声和呵斥声。直到最后以海摩大槌特有的二连结晶碎裂声收场，衣衫凌乱的魔女踩着完全没有风度的沉重脚步走出讨论室。
“啊……没有魔抗……还挺疼的。”诗寇蒂躺在木屑废墟里抽搐，脸上却全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太好了，老师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