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一路上都焦躁得不行,给方鹤廷打电话没人接,给何琼打还是没人接,干着急愣是没办法。
他早上的时候能感觉出来方鹤廷的情绪没完全缓过来,也没有彻底从昨晚的噩梦里走出来,但当着长辈的面,他不好多说,方鹤廷显然不愿意跟方业明说这些。
而杨涛这时候找过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哪有这样当爹的!
叶晓迈进一楼大厅时,不见方鹤廷和杨涛,保洁正在清理地上的油漆,何琼叮嘱过的保安搭了句话后直接带着他往一楼的接待室去。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片混乱,这都打上了!
叶晓拔脚往里走,他走到近前时,被方鹤廷一脚踹翻在地的一个壮汉正倒在他跟前,把他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正好跟方鹤廷冰凉狠厉的视线撞在一起。
叶晓大冬天急出来的一身汗瞬间就落了。
然而他没停顿,绕过那个壮汉、直接抱住了方鹤廷。
方鹤廷在看见叶晓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换一副神情,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叶晓会被吓到,只是对方径直扑进怀里,仿佛一团暖融融的云朵撞在身上。
下一秒,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远离了。
叶晓紧紧抱着方鹤廷,声音有点抖,“哥,别打了,没必要因为他们……”
叶晓话没说完,被方鹤廷带着退了半步,他只瞥见对方抬了下手,紧接着后脑勺感受到了一点儿……拳风。
他忙紧了紧手臂,小心地回头看了眼,是方鹤廷帮他挡住了直直打向他脑袋的拳头。
叶晓眼睫微颤,这一拳要是打到头上,不是脑震荡就是直接给他打傻了!
方鹤廷攥着他不知道哪个亲戚的手,挑起唇角,用了些力气把对方狠狠推开,看着因为变故安静下来的众人,收回手按着叶晓的后颈把人牢牢按在怀里。
他微微垂下眼,轻声安抚道:“没事了,稍等一会儿。”
叶晓闷闷地应了声,他想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但方鹤廷的手按得紧,他一动都动不了,索性放松了靠在对方怀里,只是手还紧紧攥着人家的衣服。
方鹤廷揽着叶晓,这一句话的温柔消失干净,落在杨涛身上的视线漠然、阴厉,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生身父亲,而是一条癞皮狗,一只地上爬的恶心蛆虫。
他冷冷开口,“闹够了就收手吧,我说过、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带再多人来闹都没用,你以为他们真的为你好?不过是想分一杯羹而已。”
杨涛甩开压着他的保安,脸上依旧是长期喝酒喝出来的紫红。
他混不在意地笑笑,“这我不管,反正我得拿到我想要的,鹤廷,我不想跟你动手,咱们父子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现在衣食无忧,不得关照下老父亲?”
“管生不管养,你还有脸面来闹?”
杨涛嘿嘿嘿笑,“我生你就是你一辈子的亲爹,你承不承认都是!反正今天我找的记者已经把该拍的都拍了,你是厉害,但这几年树敌不少吧?
“钱拿来,我让记者把东西删了。”
方鹤廷清楚今天的事情瞒不住,在一楼大厅,刚才拉拉扯扯看见的人不少了。
他心里烦躁得不行,如果不是叶晓在这儿,那些戾气不把这些人揍一顿发泄出来不算完。
他缓了口气,还是有些压不住翻搅的情绪,索性拉着叶晓就走,“随便你。”
何琼看着离开的方鹤廷,多少理解,面对这样纠缠不清的家人……呵,还自称家人呢,亲生父亲?听着都觉得嘲讽。
她知道的不多,但清楚杨涛没给方鹤廷带来一点好的影响。
除了钱还是钱。
她不好再去问方鹤廷,就联系了方业明,得先把这些烂摊子收拾了。
叶晓一路跟着方鹤廷回到办公室,手被攥得生疼,但一声没吭,直到两人进了里间的休息室,对方才松开手。
他眨了下眼,看着走到窗边沉默着的方鹤廷,疑惑了。
这时候不是应该有一个拥抱?
室内是难得的沉寂,静得可怕。
叶晓对方鹤廷的态度捉摸不透,慢慢靠过去,轻轻握住对方垂在身侧的手,小声唤道:“哥?”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叶晓摸不准方鹤廷的想法,但能确定这会儿的情绪一定很差、很差。
他另一只手挽住方鹤廷的手臂,抬眼去看却只能瞧见对方绷紧的下颚线,透着一股子疏离,面容是他不常见的冷淡,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叶晓的情绪低落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如果真是陌生人,方鹤廷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待在这儿。
他没有去探寻方鹤廷的表情,而是轻轻贴着,“哥……”
方鹤廷直接打断了叶晓的话,“你先回去。”
嗯?叶晓愣住,“我想陪陪你,你放心,你不说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别赶我走。”
他心里难受。
一方面是心疼方鹤廷,一方面是这种时候却被对方推开,即便是做不了什么,他也想陪陪对方。
让他现在走,他怎么放心。
方鹤廷手腕一转推开叶晓,“听话,先回去。”
方鹤廷的语气不重,但不容辩驳的意味非常明显。
叶晓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收回来,“那你晚上回去吗?我准备晚餐,想吃什么?”
“你看着安排。”
“好。”
叶晓站了半天,其实是两人僵持了半天,见方鹤廷的态度没一点改变的迹象,他才慢吞吞离开休息室,出来遇见何琼,还叮嘱了好一会儿,让对方多注意方鹤廷的状态。
何琼应下,略一迟疑,道:“杨涛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舆论方面尽可能压一下,方总目前的态度,我们也没办法做更多的回应。”
起码,方鹤廷不配合,正面的回应很难服众。
叶晓点点头,“他们经常、来公司闹吗?”
“不算经常,杨涛每隔两三个月会来一次,私下里……找方总的次数估计会多,但像今天这样带着亲戚一起过来闹,还先动手,是第一次。”
叶晓若有所思,杨涛带着亲戚来闹,是不是因为之前被方鹤廷拒绝得彻底,所以才不管不顾的?
回到公寓,他也是坐立难安,刚想再联系下方业明问问情况,对方就直接过来了,还把他太着急忘了拿的漆器盒子和多肉带了过来。
方业明坦然道:“今天早上公司的事情我都清楚,叶晓,鹤廷跟你走到今天对他来讲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
叶晓两只手攥着、放在腿上,闻言,一向乖巧明朗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苦涩,“但他还是拒绝我,连让我默默陪着都不肯,或许在他看来我还没有……这个资格。”
方业明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已经做到了我这二十年没做到的事,不必妄自菲薄。”
“我……”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让你陪着,不跟你待在一起,是担心控制不住情绪伤害到你?”
叶晓张了张嘴,哑然。
这、他还真没想到。
方业明扫了眼漆器盒子,“打开看看。”
叶晓停顿了下,深吸了口气,慢慢打开盒子,里面东西不多,只三件,两个精致的小盒子,一张塑封过的老照片。
他拿起照片,瞳孔微微一缩,是方鹤廷、确切来说是四五岁的方鹤廷,和一位淑丽端庄的年轻女子,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他的手微微抖了抖,看向方业明,“这是……”
想起故去之人,方业明的神色不免有几分伤感,“我唯一的女儿,鹤廷的……母亲。”
母亲……叶晓低头看着照片上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俩,如今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他对方鹤廷的母亲了解不多,对方应该很早就离开了,而死亡的原因跟杨涛脱不开关系,酗酒、家暴。
方舒雅性情温和内敛,被逼到近乎崩溃不难理解。
又因为方舒雅当初为了跟杨涛在一起,和反对这门婚事的方业明彻底闹掰,直到最后都没跟自己的父亲联系过。
他对当年的事情不了解,不便多说,又打开稍微大些的盒子,里面是一个长命锁。
方业明解释道:“这是鹤廷小时候戴过的,他母亲没留多少遗物,这是里面的一件。”
叶晓眉头微皱,“照片我可以收下,但是这个长命锁对您、对鹤廷来说意义都不一般,送给我不太合适。”
他说着把长命锁放回盒子里,将盒子双手递向老人家。
方业明却摆摆手,“收着吧,叶晓,你大概还不清楚你对鹤廷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可能都没搞清楚。” m..coma
叶晓更糊涂了,方业明这话是什么意思,“您……”
“他看你的眼神,晓晓,他对你的感情比你和他想的都要深,你们身在局中不自知,我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得清楚。”
叶晓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他拿着盒子,觉得沉甸甸的,“但是……”
“我不强求你牺牲自己什么,鹤廷的性子我清楚,你会怕这不丢人,不用为此感到抱歉,我只希望你在做什么之前能考虑好,如果不能陪他到最后,最好及时抽身。”
方业明温和地笑笑,“这些你留着,我希望我不会有收回它们的一天。”
叶晓低着头,看着小时候的方鹤廷,只觉得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心脏,他、可以吗?他又该怎么去面对方鹤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