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的是桑婆苦苦执着的爱情，小夭盯着他冷白的脸，想从他眼里看出不一样的表情。
可他面如死灰，不喜不悲，没有任何情绪。
小夭的肩膀垮下来，“看来你如我一般，忘却了前尘。”
渡没有回答她，从船上下来，一双脚赤裸着，脚上的皮肤早已不再，露在外面的都是血和肉，甚至能看到脚上的森森白骨。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一步一脚的进了院子，“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委屈你们先饿着肚子。”
“我不能让她入冥河，你有没有其他的办法？”鬼方尧问道。
渡坐在凳子上看着小夭，“我的船只能搭亡人，身体可以上船，灵魂也不可以，而且没有身体载着灵魂穿过冥河的痛苦会增加十倍，意志力不坚强有可能就走不过去了。”
“你帮我将身体搭载过去吧，我们能走过去。”鬼方尧看着小夭，肯定的说道。
“好。”渡答应，“等天亮你们就可以上船。”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鬼方尧卡拉着小夭坐在院子里，院子里开满红色的花，鲜艳无比，在这一片黑白的地方显得鲜活又危险。
“哪来的花，刚刚还没看见。”小夭疑惑道，走近那些鲜艳的花朵，却不敢伸手触碰。
“这些花都是在夜里开放，每一种都可以承载一个肉体，渡明日就会将这些承载着肉体的花带到冥海。”鬼方尧刚说完，便看到一个男人落下，绽开的最大的那朵泛起了红红的光，慢慢将他包裹住，又恢复了原样。
“这……”小夭从未看过这诡异的场景，“我不明白，渡为什么宁愿生活在这种地方，也不肯种下情人蛊。”
“渡只是一个代号，他们是一个远古部族，说是一个部族，其实就是一个人，每个渡生下来就注定了是灵体摆船人，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结婚，甚至生子。直到上一个灵魂摆渡人肉身全部腐烂，便会进入他的梦里，将这个千年的重任交给他，他会用几天时间了却尘世间的事，然后变成活死人，在这寂静的地方生活数千年，摇船将所有肉体送往冥海，直至身体全部腐烂，灵魂消亡。”鬼方尧说道：“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所以不种情人蛊是对桑婆的保护。”
小夭吃惊的看着鬼方尧，“那他佯装不愿种情人蛊而跳崖，是害怕桑婆知道真相伤心？”
小夭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真心的人难寻，痴心的人更难寻，画本子里的爱情在现实中不常见，却有渡，亦有相柳。
她抱住鬼方尧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他的身体明明泛着冷意，小夭却觉得很暖和，和桑婆比起来， 她是何其幸运。
两人靠坐在一起，冥河闪烁着绿色发光的点点，似乎是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它们越来越亮，慢慢从河面升起靠近他们，却又不敢太靠近，只敢在他们面前徘徊，红花绿光，倒是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真美。”靠在鬼方尧胳膊上，她感觉不到一丝害怕。
一夜的时间，无数个肉体落下，被红花包裹，清晨的光慢慢亮起，渡从屋子里走出来道：“再不入花，就要再等上一日了。”
小夭和鬼方尧闭上双目，催动灵力，灵魂离开身体，两个人牵着手，刚刚站立，坐在石头上的肉体就被红花给包裹住了。
没有包裹身体的红花瞬间枯萎，消失得无影无踪，包裹了身体的红花依旧开得火红。渡将红花一朵朵摘下放在船头，然后上了船，撑起船杆，“你们跟着我。”
小夭刚准备踏入冥河，鬼方尧已经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小夭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来。
鬼方尧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走得太慢，跟不上渡的船，我们就该在冥河中过夜了。而且，我是九头之躯，冥河之水对我来说不过如此。”
见他这般轻松，小夭松了口气，安心的靠在他的背上。
渡看着船旁的两人，开口说道：“路程很远，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小夭来了兴致。
“很久很久之前，我出身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镇上，出生时天现祥云，人们都说我是幸运的，事实也如此，我学什么都吃别人快，做什么都比别人好，是天之骄子。在一次灯会上，我遇到了悄悄溜出来古桑，她生得极美，性子活泼，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主动上前与她搭讪，她目露惊喜，我能从她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百黎族不许族中女子与外通婚，我为她入百黎族，一切，我们都发展的很顺利。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只做了十年恩爱夫妻，上一个渡便找上了我，告知了我一切，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所有的好运都是上天给我的补偿，得到消息的我神情恍惚，仅剩的几天时间我不知要如何同古桑告别，她才不会那么伤心。我奇怪的状态让古桑以为我移情别恋，她伤心之余，拿出了养了许久的情人蛊。我是要受千年蚀骨之苦的，怎么忍心让她受如此痛苦。这也正给了我一个契机，我佯装害怕种蛊，从悬崖一跃而下。我想让她误会我是一个负心汉，她应该不会那么伤心吧。”渡缓缓说道。
小夭皱眉，“既然桑婆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你不拒绝上一任渡，让他去寻找另一个人？”
渡笑道：“他入我梦时，所有渡承载的记忆就在我脑子里觉醒，成为渡是我的使命。”
小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记忆甘心让每一任渡甘心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受千年之苦，魂飞魄散，但她知道，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小夭沉思片刻，察觉鬼方尧的灵魂越发凉了，他额头上冒出一颗一颗的大汗珠。看起来他还是与船同行，实际上却是渡放缓了船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