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番外一(8)(一更) 扬我国威……

大雍兵马……平定边陲?

大雍和大汉之间的朝代更迭,在南疆各国的国主这里,或许会因消息的闭塞而不曾获知,在贵霜王这里却绝不会。

这位心有重建宏图伟业的国君,正是因为令人抵达凉州之后,听闻了中原的动乱和新王朝的诞生,这才下定了决心要尽快发兵。

他要趁着中原内部的秩序尚在重新建立之时,先行平定花剌子模,将摆脱羁縻的康居与大宛纳入麾下,以便抢在那中原帝王的前头,将贵霜重新带回巅峰之时。

若能将西域都护这片小国林立之地抢夺在自己的手中,那便更是一出功业在手!

但这才是那新王朝成立的两年,他们便已能出兵西域,甚至来扫荡边陲了?

这也未免太快了。

在他所获知的消息之中,中原地界上持续了足足有六七年的东西两方朝廷分立,就算是因为其中的一方在那位大雍天子的带领之下实力着实强盛,也不当能强到这个地步吧……

她都不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门将境内各州逐一平定,再用数年来建立起威信的吗?

但此刻再去思忖这一点已没什么意义,要紧的是,大雍的兵马只怕是当真到了。

他们翻越过千山万水,自西域穿行而过,跨越葱岭,下到河谷之中,在他完全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来到了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若按照葱岭乃是西域都护所属的划分,他那些身在岭下河谷之中的士卒确实有可能有逾越之嫌,可他们一声不吭地便发兵,便着实是欺人太甚!

贵霜王波调年少力强,也正是最需一场胜仗来奠定己方声望的时候,绝不能容忍自己在这行将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中,遭到了这样的一出拦路打击。

“泱泱中原大国,便是以这等方式显示国威的吗?”

他若不对此举做出个有效的还击,势必要失去在士卒之中的声望,也要在那新成立不过区区两年的王朝面前丢脸。

然而波调刚要调兵,又不由脚步一顿。

大汉的余威依然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

他也绝不会忘记他前辈的教训。

元和四年,贵霜帝国自居协助汉朝进攻车师有功,当时的那一任贵霜王野心勃勃,向大汉进贡了珍宝后,提出要迎娶汉室公主为妻,在遭到了班超的拒绝后便怀恨在心,于三年之后发兵七万越过葱岭进攻班超部从。

然而班超令各方严守粮库,又伏兵于贵霜军队北上龟兹借粮的必经之路上,给了贵霜以一记迎头痛击,迫使贵霜请降回返,并于次年接连收复龟兹、温宿等国,重启西域都护官职。

这场有头无尾、狼狈而还的进攻,哪怕距离如今已经间门隔了百年之久,也难以从贵霜的发兵历史上抹消。

大雍代汉而立,论起实力只怕尤在彼时的大汉之上。

他手中兵马的确不少,却当真是对方的对手吗?

若是如当年的那一任贵霜王一般,以这等惨痛的方式被迫和中原大雍和谈,贵霜这等吞并了十数个小国的内部

对他的反对之声势必要以异常激烈的方式发作,

对他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输不起!

他当即改口道:“令人前去问询,

大雍何以有这等举动,

莫非真要两国开战,不死不休不成?”

无端侵入他国领地,在立场上是绝对说不通的。

大汉掌控西域都护境内各国,也只是以驻兵调停为主,并没有真正将各方小国给剿灭,倘若刚刚掌控那东方华夏之地的大雍做出了这等举动,他势必可以联合西域都护各国,反过来给予大雍一击。

当年的贵霜兵马因粮食运载后继无力,遭到了班定远以少胜多的精准打击,如今这将战线拉得如此之长的,可不是他!

但当他的使者赶赴于对方驻扎于葱岭之下的军营之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出回复。

“他们说,西域三十六国之中,康居与花剌子模扶姑且不论,那大宛却是隶属于西域都护所督辖管控之地。汉室皇权以玉玺交托于大雍,便是将西域都护之地也挪交于新朝,自当过问其中境况。”

刘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玉玺献给乔琰的后续影响力,还当真是令她的部将在发兵西域之时有了这样一个看似荒唐却也当真说得通的理由。

波调脸色一沉,又听前往敌营的下属继续向他汇报道:

“对方还说,中原内乱之际,贵霜仰仗己方兵力强盛,便将手伸到了西域都护之地,擅杀大宛兵卒,抢夺大宛宝马,实为欲与中原交恶之举。今大雍已定内陆十三州,大宛便上请天子为其夺回资材,予以我方以……以痛击。”

大宛宝马被贵霜抢走的多吗?

当然多。

若非如此,当年徐荣马腾等人如何有可能趁着各方混战抢走一批大宛宝马,却令人从未怀疑到彼时的大汉身上。

二十年前,贵霜的鼎盛时期,也正是汉灵帝治下由宦官为祸的至暗之时,西域都护彻底与汉朝失去联系,这才有了于阗国主吞并周遭,贵霜入侵大宛之事。

而现在中原重新强盛,也有了腾出手来的底气,要给这个不听话的邻居以一点教训,那真是再合理不过。

原本他们杀贵霜兵马乃是不占道理,现在不占理的恶邻却成了他们贵霜了!

偏偏他们

还不能在此时向大宛求证,到底是大雍的兵马先行出兵,还是大宛向朝廷请托寻求支援。

只因波调无法确定,当大雍的精兵已翻越葱岭而来的时候,从他所在的位置向着大宛方向派出使者,还能否走通这条路。

他更不能确定,多年之间门交锋的积怨又能否令他有这个和大宛正常沟通的机会。

他只能朝着前去交涉的下属问道:“那头的骑兵用的是什么马?”

下属犹豫了一瞬,回道:“好像是大宛的汗血宝马。”

此番出兵,徐荣的前军所用,并不是由大宛宝马和凉州并州名马交/配所生的后代,而是实打实的大宛血统马匹。

这个表现在外的信号令波调更是只能相信,他们所说的为大宛出头之言乃是个事实。

就算不

是大宛将宝马献给了大雍,从而使其出兵,其能自葱岭抵达,起码沿途所经行之地的各方小国都已重新回到了华夏的掌握之中,而大宛宝马的出现若非敬献,便是大宛已因大雍出兵而臣服。

他们远道而来的劣势,势必已随着他们在西域各国之间门得到支援而逐渐消弭,要想将其一战击溃,更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甚至这还不是波调所面临的最大麻烦。

他旋即又听那下属说道:“对方还说,为令这场出兵讨还公道速战速决,他们已先行夺取我方国都,切断了大雪山山口的联络……?”

“既是因大宛之争而起,那便终结在大宛以西,大雪山以北的这片土地上,给各方都省一点事。??[(.)]???”

听到这里,波调的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他哪里会知道,自葱岭之上出兵的徐荣张郃等人,仅仅是因为观望其粮车未至,猜测该当是跨越悬度山前往弗楼沙城的马超阎行,在并未辜负他们期待的情况下成功得手,以一场艰险异常的翻山越岭成功截断了贵霜的后路,这才在波调派遣使者前辞,事实上并未当真得到确切的消息。

总归这对于已因粮车未至而心生不妙之感的贵霜王来说,和一个直接通知于他的事实,没有任何一点区别。

他已来不及去想,对方到底是以何种手段完成了那场几近不可能的跨境而入,他只知道,他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了。

他到底是与对方决胜于疆场,在这喷赤河河谷之地展开一场激烈的拼杀,看看那支能将自己的偏师彻底拿下的队伍能否将他的主力也给一战击溃,又或者是他能在后路断绝的情况下做出绝地反击,还是……

他应当效仿一下自己百年前的祖先一般,果断向着对方求和,就算再度恢复向其进献珍宝的俯首称臣,也要保全住这个本就岌岌可危的王朝!

而两日后自南边抵达的消息,直接让他再没有抉择余地了。

自弗楼沙城中逃离的下属,侥幸从阎行戍守的山口之侧翻山而过,抵达了他的面前。

在对方的描述之中,那从天而降的大雍兵马,以神雷天降之功轰开了他们的城墙,炸毁了他们的王宫,在将米粮分发于城中诸民,令其也一并协助守城之后,另有一支劲旅悍然北上,截断了他们的归路。

和这北面一支大雍军队所说的情况,没有半分区别。

与此同时,葱岭之下得手的那一路或许是因为他迟迟不能做出决断,又朝着他所在的营地逼近了一段距离。

与大雍车马共同出塞的何止是用于吃喝的食粮,还有在这两年间门又行改良过的弩车。

当波调收到消息之时,一支自敌方营寨射出的重弩,已经凌空贯入,一箭劈开了他营地之中的大旗。

在这份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下一支箭会不会选择朝着哪个人的头颅上飞,会不会直接夺去他们这方贵霜国君的性命。

而对面蓄势待发的,又何止是那数百米外也能夺命的弩箭,还有他们骑乘着大宛宝马、穿

戴着精良甲胄、手握锋利刀兵的精锐骑兵!

“传我指令——”眼见这样的一幕,波调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我等,与大雍求和。”

臣服于这等发兵攻伐几近匪夷所思的敌人,不能算丢脸,反正他的前辈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举动。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对面在这等胜券在握的局面上,直接又蹬鼻子上脸,令他和他的一队兵马一道,随同大雍兵马同走北疆丝路,行路万里前往长安,亲自向他们的那位大雍陛下请降。

“荒唐!若真如此做了,我方的颜面便彻底荡然无存了!”

可还没等波调将话说出,在张郃的护送之下前道:“你也可以不接受我方提出的这个建议,依然选择与我等开战。那么我等据守营寨,袭扰北面,另一路兵马自南面包抄,到了那个时候,照样能将你以囚徒的身份押送到长安去,想来陛下可能还会更喜欢你以这样的姿态前去朝见。”

“随后我等是要亲自掌控此地也好,是要扶持大宛或者花剌子模的国主成为新一任的掌权者也罢,都再不由您说了算了。”

“聪明人应当知道,现在在我们这些使者前锋面前摆架子没什么好处,这数千里的路途我们都走完了,便绝没有一个是怕死之人,只怕不能将我大雍陛下之风仪

广步于塞外,堕了陛下的威名!”

自去岁出塞到如今的数月之中,姜唐原本还有几分面对域外国主的惶惑,都已在己方军队的步步推行中不复存在,只有扬我国威的坚定信念。

波调无法理解一个新建立的王朝何以能有这等众望所归之态,却清楚地知道,他在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面前,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嚣张任性的资本。

他唯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投降。

接受对方开出的条件,亲自前去大雍朝见!

“其实他也不必以这等视死如归的样子行路,”在陆苑赶赴了葱岭之北的山口,见到了这位贵霜王后,便与徐荣说道,“陛下虽有对其震慑威服之心,却也并非要对其赶尽杀绝。”

“陛下既有在西域传授种植耕田之法的想法,令此地三十六国之子民日益归化于我大雍,料来对于这西方之邻也自有一番安排。”

那域外子民的命也是命,既有凉州的以夷制夷之道,在西域和贵霜之地,显然也可奉行此法。

不过,乔琰对其有何种具体的安排就不是陆苑能过问的了,对她来说,在此刻最为直观的收获是,他们要与那前往长安朝见的贵霜军队一道走那条北疆之路了。

这又哪里只是一出行路呢?

波调已经被他们绑上了贼船,那么就算他在半道上发觉,他们其实还没将北疆诸国给重新收复在手,已无有什么关系。

当大批兵马过境之时,大宛、龟兹、车师等国只会知道,在他们尚未收到消息之前,那中原朝廷的兵马已先让贵霜国君服了软,他们便也更没有了什么抗衡的余地。

这条本就更为通畅的北道之路,将会是一条西域各国纷纷来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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