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寸钉部落(5k大章)
(人在乡下还没回来,这一章还是手机码的,5k多就懒得分了,今天没有了。不容易,终于写到了快一百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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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
周梅云惊呼一声,连忙就想上前拉起他,然而他只不过动了一下,立刻就腿脚一软,再次跌了下去。
此际三人一兽都已停下,喻超白已经彻底陷入了肌肉溶解带来的崩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周梅云早在踏足忽律滩之前就已瘦脱了相,他体质本就不大好,在涌泉庄那些时日为了破阵又日夜操劳,终究是伤了本源。之前的生死竞速中,周梅云的身体又长期处于缺氧状态,到如今还保留着一条性命,真真是全靠胸中一口气撑着了。
周梅云是想动,可人与自己的身体能够较劲么?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以周梅云如今的身体状况,他岂止是生病?分明就是元气大伤、需要好好滋补了。
他本是趴在地上干呕,此时想要出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握住了脚踝,跌了一跤。
周梅云身子骨本就不好,先前又遭了这么多罪,眼下吃了这结结实实的一跤,哪里还能站的起来?
他死命地扑腾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最终却徒劳无用,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注定他是站不起来的了。
一只尚显稚嫩的小手死死捏住了他的脚踝,手的主人自己却慢慢站起身来。
是白狼。
少年人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扫清全身的尘土,吸了一下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抱歉了,我要死啦!”
白狼的模样看上去绝不超过十岁,小脸清秀,鼻尖生着几粒可爱的雀斑,看上去好似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的人类外貌本就不大,然而本体却更加幼小,完全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狼崽而已。
这样一个孩子笑嘻嘻的对你说:我要死啦——你是什么感受?
周梅云如遭雷击,用尽全身气力疯狂大叫起来:“放屁!放屁!你在……”
白狼煞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其实我很喜欢你们的啊……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可不能让你也被吃掉了——你看,你离你的梦想只差一步了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朝团甲忽律走去。
这头足足三丈的庞然大物此际也已累得发昏,它的体表并没有进化出合弓纲动物那发达的汗腺,因此一路追到这里,全靠了不俗的天赋遁术。
然而没有汗腺不代表它们在剧烈奔跑之后就不需要消散掉热量。
团甲忽律四肢趴卧,彻底瘫在地面上,看上去宛如一只将死的鱼。它的一双金色瞳孔的眼眸之中,也早已没了先前的神采,呆呆的瞪着三人,两行浑浊的泪自那幽深冰冷的眼眶中汩汩流下。
它的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大张着,却对近在咫尺的喻超白毫无兴趣一般,只是张着。原来鳄鱼一类,有汗而难发,它张着嘴,也纯粹只是为了排除体内因剧烈运动带来的爆表的热量。
公正的说,喻超白足够自豪了。他以一介人类的躯体,硬生生在乱石横生的忽律滩上逃出了数百里,甚至比本地土着的团甲忽律跑得还要更快——假设他没有负着两个同伴的话。
白狼歇了一气,慢慢的朝这头鳄鱼般的大家伙走去,脸上满是轻松。
少年甚至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才以一种商量的口气说道:“吃了我之后,能不能放了他们?”
这句话他用的是蹩脚的龙语,团甲忽律的血脉中本身就有浓度相当不低的龙血,却听得懂了。然而他那颗狰狞硕大的头颅做出了一个沉思的举动,随即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了。在这头团甲忽律看来,作为生死竞速的奖励,它享有对三只猎物完全同等的主权。
换句话说,它全都要。
哼——呼噜噜噜噜……
这是团甲忽律在提出自己的条件了。
白狼又是一阵嘶吼,看样子,似乎是在讨价还价。
事实证明,生命并非是无价的。起码在眼下的境况中,三人的性命完全是可以公然讨论的筹码,白狼的语气逐渐由谈判换作了恳求,恳求的语气最终又化作了哀求,然而那头团甲忽律始终只是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
这种交流是兽语为媒介的,寻常人自然只能听出那些古怪的发音和牙齿漏风般的嘶鸣。
周梅云听了片刻,突然察觉出白狼的真正目的。
这孩子是在拖延时间,想让他赶紧跑!
周梅云立刻一个激灵,挣扎着再次爬起,正在此时——
蓬!
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闪出,身影一闪,周身玄色的袍子瞬间盛开犹如黑色的月季,衣角的飘扬掩盖住了这人踢出的一脚,下一刻,蓬的一下,那头团甲忽律就被踢得飞上了天!
它明明已经飞上了天,那一脚的力道却丝毫不滞,半空中一道惨烈的哀嚎,团甲忽律庞大坚固、令三人束手无策的身躯竟然当场就四分五裂的爆炸开来!
喷涌的血雨在空气的中和下很快变为了血雾,残肢碎肉直到片刻之后,才又狠狠砸下。
白狼和周梅云立刻瞪大了眼睛:见鬼,那头团甲忽律的体型来看,体型起码也有上万斤了!这人只是随意一脚,将这种庞然大物踢得抛飞起码有上百丈,他是什么来路?!
吼!!
一连串来自天际的龙吟夹杂着怒意,威严中又透露出一股虚弱的愤怒,与他们在忽律滩上听过的那头雷龙的吼声一般无二。
伴随着这一连串的龙吟,白惨惨的天空中骤生云彩,明黄色的龙躯若隐若现,其间夹杂着凌乱的血色和明显碎裂的鳞片,鲜红的肌体裸露在外,就连地面上的二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雷龙的龙躯之上两道高高的凸起,看上去仿佛是载了人。
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一声轻喝:“还不快去?”
雷龙不满的低吼一声,龙尾一甩,终究是绝尘而去。
那人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还好,还好……我来得总还不算太迟……”
周梅云瞪大了眼睛:“叔,叔父——”
身着月白色长袍那人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双唇,眼神往喻超白那边一努:“嘘,病人需要休息。”
……………
喻超白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有所动作,而是睁着眼躺着,静静思索着一些问题。
忽律滩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头雷龙……嘿嘿。
世人皆知雷龙正是走蛟更进一步的进化方向,在民间被认为是执掌雷罚、行云布雨的正神一流,脱离了妖身,乃是真正的正果大道。
这看法虽然多有戏说夸张之意,细细想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就以喻超白等人看见的那头雷龙而论,这种生物一旦出现,其毁灭性的威力远非凡人能够抗衡。那等浩浩天威,着实是神鬼莫测,称作神迹,实在是无可厚非。
自两百多年前的“藩镇之祸”后,世间再也难寻这种神话生物的踪迹。很多人甚至认为龙蛟一类,纯是古人编出的传说,世间原也没有,自然遍寻不得。
喻超白等人一路走来,第一次听到的与雷龙相关的消息,还是那马灼之声称的“发财的机会”。之后在胡儿原上,又被白狼证实了一次。
除此之外,哪里还曾听到过半分什么龙啊蛟的。
这种生物近年来越发神秘,无数人希冀找到它们的踪影,其中也不乏豪富。人力物力财力投入不知凡几,却总是无成,以此观之,这头雷龙很有可能正是由胡儿原深处的那头走蛟变来的。
除了那一头走蛟被白狼证实过,也没有别的蛟的具体消息了么。
可纵然有曾听说过的如马灼之和白狼,无一不在证明这头雷龙原本是居住在胡儿原深处的——以生活习性而论,走蛟喜欢的是相对湿润的环境,成了雷龙之后亦是如此。这是生理构造带来的传统,哪里是进化一次就能改变得了的?
那胡儿原虽然也非风水宝地,可比较起来,它已经是几州之间最为适宜的居住场所,水草虽则不甚丰美,总算聊胜于无。忽律滩呢?忽律滩是乱石丛生的石滩,只有一地一地的石头,休说是水草,就连候鸟都不肯来这里拉屎。
换言之,雷龙纵然不住在胡儿原,自然也更不应当住在忽律滩才对。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
这头雷龙为什么会出现在忽律滩?
喻超白想了一阵,只觉头大,索性不去想它,合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没有风沙,没有团甲忽律,只有朴素的房间和暖和的被子。
现在,他躺在硬板的床上,蓬松柔顺的茅草垫得身下软软的,干净的床单透露出一股浆洗过的皂角的清香。
多久了?
自己多久没有睡过如此好觉,睡得如此轻松了?
喻超白心思一动,两臂一撑,上半身半立起来——咦,手臂好了?
反复观看了自己的两只手臂,那上面已经又多了几条颜色不一的长疤。
看来救下我性命的大夫,手艺不错啊……喻超白正胡思乱想着,一道隆隆的巨响自屋外传来。
“小哥,敢是醒了?”
门外人的六识似乎敏锐异常,他只不过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这样小的窸窣,竟然也被第一时间察觉,立刻出声询问。
看来门外的人也不简单。
喻超白活动了一下手指,没有答话。
不怪他如此举动——他的兜里可还装着打劫马匪得来的银票呢!
门外传来的这一声洪亮无比,可以算作声若洪钟,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暖意。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噪音,喻超白判断这是门外人在掏钥匙——
吱嘎。
和煦的阳光随着两扇大门的推开照耀进来。细碎的光斑打在喻超白的身上,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笑得友善且庆幸:“啊,你醒了。我瞅着也是,你这副身板,原也该是这段时间好了……”
喻超白心思一动,然后挠了挠头,笑了起来:“是你救了我?”
这人得意的一咧嘴,胸腔里发出隆隆的回响:“当然,我可是咱们‘五谷祠’几十万人里最好的几个大夫之一!你可以叫我‘孟鼓’!”
这人说话的空挡,喻超白已经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摆设。那些摆设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只是所用的器具都比寻常人家所用的大了一号,看那些质地,似乎多是石器骨器制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样。
喻超白心思一动,脱口而出:“孟恩公!”
名为孟鼓的大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半黄不白的牙齿:“什么孟恩公不孟恩公的,我不姓孟,我就叫孟鼓!”
喻超白大奇:“那我要如何称呼恩公?”
孟鼓大夫想了想,大眼珠子转得有些渗人:“干脆就叫孟鼓吧——我这的人都这样,没有姓!”
“没有姓?”喻超白有些惊讶。
“当然!没有姓!”孟鼓似乎脾气颇为直爽,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要姓干嘛?多麻烦!”
“我这里人,都是只有名没有姓!分得那么清楚干嘛?不都是咱们‘五谷祠’的么?”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太明白“姓氏”代表的意义。
喻超白点了点头,看来这是此地的风俗,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他接着问道:“孟鼓大哥是……净街虎?”
他一直在留意那些类人的生活器具。那些东西对于人类而言,实在是嫌大了。
两丈的大床!手臂长的骨筷!还有桌上那足够当痰盂使的大碗和床前完全可以做钢盔的痰盂!
这里除了是三寸钉部落,还能是哪里?
随即他就得到了孟鼓肯定的回复。
这身高足足有一丈半的巨汉猛地一拍脑门,发出宛如金石交击的响动:“你瞧瞧,大哥说我性子糊涂,真正分毫不差!我瞧着小哥醒来多时,身子康健,一时高兴,倒把这茬忘了!不错,我就是‘镇山太保’!”
镇山太保?!
眼前的人,或者说是人形生物,是一位“镇山太保”?
他看上去与人类并无二致,高大孔武,肌肉虬结,续着短针一般的络腮胡。只看面相,他与寻常的人类并无二致,除了实在是过于高壮这一点。
喻超白吞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镇山太保这种生灵,当真是好大的名头,他不仅被视为净街虎的头领,他的哥哥也是三寸钉部落的头人土谷祠。
如此说来……眼前这位大哥,还得算作是个贵族?
贵族……
孟鼓医生这副打扮,一身的劲装皮草,从头发丝看到脚趾头,分明是个赳赳武夫,哪里有一丝一毫贵族老爷的做派?
喻超白看他不像是贵族,倒像是与那位“天地五绝”里的毕老弟颇有几分亲处。
不过……传闻中,净街虎不是脾气十分暴躁么?
看来传言并不可信。又或者,这是三寸钉部落有意宣传的……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孟鼓已经热络的讲起了事。
原来那日救下他们三人的另有其人,那人似乎是整个三寸钉部落的贵客,孟鼓就连私下里说话,都不肯队其有半分的不敬,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敬语,言必称“先生”“恩公”,显得拘谨极了。
据孟鼓所言,他虽是大夫,其实也不过是给那人打打下手罢了。喻超白这伤,论起来,大半倒是那位贵客救下。
原来那日喻超白扛着两个朋友逃命,跑出不知多少里地,最终又伤又病,导致身体崩溃。
然而喻超白不知的是,他那时跑出忽律滩踏足土地,便已经成功跑进了三寸钉的领地内,这也让他们成功得到了生的机会:那位贵客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来一直住在三寸钉部落之中,听见响动,立刻就跑了出去。
待镇山太保带着净街虎们赶到时,正好逢着那位贵客搀扶着三人往回走。
说到这里,镇山太保的面庞上凸显出一丝笑意:“据二先生所说,那只团甲忽律在你倒地之后,也一头栽倒了——我很佩服你,为了两个同伴,不惜自己肉身崩溃,居然活活把一只团甲忽律磨晕,实在是……生猛。”
孟鼓竖起一只仿似萝卜的大拇指,笨拙的表达着自己的敬佩。
看来团甲忽律这种生物,即使是镇山太保也很难猎到。
二人寒暄一阵,镇山太保对喻超白表示感谢,因为他的缘故,部落里能够白捡一顿肉吃。
肉自然是指团甲忽律了。
喻超白笑了笑——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熬了过来,居然还能行动自如,而不是当场残疾。
要知道那可是团甲忽律,
镇山太保说:“你的运气非常好,这几日那位贵客一直待在部落里不曾离去。幸喜他精通医术,否则以你当时的状况,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施为了。”
这时,门外一阵嘈杂,周梅云和白狼各自提着东西走进来看望他。
“嗨。”喻超白笑嘻嘻的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啪嗒。
周梅云提在手里的篮子掉了下来,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白色的雾气蒸腾着,
他使劲揉了揉三角眼,眨巴着眼睛,待确认真的是喻超白起了来以后,脸色霎时涨红了,嘴唇都在嗡动着:“天可怜见,天可怜见!万幸你还活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大哭起来,鼻涕和眼泪一起蹭到喻超白的身上。
喻超白大叫:“慢来,咱们熟归熟,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距离才能产生美,你离我太近,我怕乱了我的心……”
话音未落,一个古怪的吃食就堵住了他的嘴。
这自然是白狼所为:“闭嘴啊,赶紧吃,这是团甲忽律肉,一般人可吃不着。”
镇山太保于是知趣的退出门。
闹了一会儿,三寸钉的头领土谷祠前来看望,说了一些寒暄,话题就扯到了周梅云的来意。
土谷祠只有半人高,胡须却差不多与身高相当,他告知三人:“高产作物的事情,已经有贵客预定了,暂时不能卖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