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节奏有力的高跟鞋踩在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身穿一袭米色中裙的美丽女人打扮知性而不失妩媚,她左手正接着电话,带着公式的笑容一一与对方反复协商,右手则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摆放在前面的牌子:“总监尹云琪”,刚挂完电话正准备忙工作的她,她的助理敲门进来。
“尹总监,总经理秘书刚刚来电说,让你准备一下,呆会儿带上方案,十分钟后与他一起前往洽谈。”
尹云琪看了一下手上的手表,抬头对她说:“给你三分钟收拾好,带好资料,五分钟后我们要提前出现在停车场与总经理会面。”
“好,我马上收拾好。”杨洁迅速而不失节奏的退了出去。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许是高度的原因,站在43层的高楼望向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一种不真实的迷茫感。衣着深蓝色西装皮革的他,静静站在玻璃墙旁,双手插向裤兜里,若有所思的望向前方。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中间摆着他的头衔:总经理傅黎杨。
有人敲门进来,是傅黎杨的秘书,他的秘书不像傅黎杨那样具有挺拔的身形,但是走路的状态呈现一种饱满的活力与精神。
“总经理,下面经理们准备好了,十分钟后在大厅等候。”
“从这里,摔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恩?”他的助理成和仅迟疑了一秒,反应说:“总经理坐在这个位置,不会轻易被人打倒。”
“是吗?你知道吗,有人告诉我,人一生的运气是恒等的。不会一直失败,也不会有永远的成功。”他似乎有些自我问答,说吧,转身,神色没有一丝之前的愁绪,朝他的秘书说:“走吧。”
黑色别克车平稳穿梭在市区的街道上,坐在车上的傅黎杨一边专心的使用ipad看公司的策划方案,一边听坐在前座副驾驶助理的工作汇报。突然,车子急刹车,整个车身出现剧烈的震动。
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一个阳光般的大男生迅速拉起差点与车亲密接触的人,那个刚摔下去的人被男生半抱起,出现在车前方的身影是一位扎着马尾的女生。那个男生半责怪半关心的训斥他怀里的女生,然后立马向傅黎杨的车身鞠躬抱歉,说自己女朋友是不小心踩空了才差点撞上车子。
“马路的车子那么多,你们是怎么看路的,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司机准备再责骂时,傅黎杨开了口:“走吧。”他的语气平淡,似乎心情丝毫未受影响。车子启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对离他渐行渐远的情侣,有些晃眼的恍惚感,他眉心有些微皱,眼眶闪现一丝忧伤,但很快恢复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宽敞的现代会议室里,中德双方公司代表人物分列左右两边,一场没有硝烟的商场暗战即将拉响。
傅黎杨露出得体的淡笑,与坐在他对面的着正装有些硬气的外国人全英文交流。期间,双方人员不时言辞有些激烈的争辩,一度因条款无法达成一致出现短暂停滞。很快,热烈的讨论之战又再次拉响,争论、妥协、讨论,最后当傅黎杨面露微笑与对方代表握手时,整个会议室爆发出洪亮的掌声。
傅黎杨坐上车,脸色有些疲倦,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了按太阳穴,醒了神后抬起右手看了下时间,北京时间显示19点15分。
“这个时间北京很堵,绕外环过去,争取八点前赶到会场。”
“好。总经理,你要不歇息会儿吧,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还好,我看下合同,不然呆会儿晚宴忙完后应该没时间看。”
入冬的北京,寒冷刺骨,但城市斑斓的色彩放佛永不知疲惫的边塞女孩,一直在欢跳着热情地舞蹈。来来往往各色车辆,谁又前往了何方?
很快,傅黎杨的车陷入堵车潮中,傅黎杨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遮住天际的摩天大楼,看着城市喧闹的街道,他不似其他人那般心烦,而是心很静。每次在这样的时刻,他看到街道奔波的人都感觉一种不真实的模糊感。
突然,傅黎杨的肚子开始绞痛,他镇定地拿出自己的包,取出一个小瓶子,然后抖出三颗药,仰头吞下药。
“总经理,要不我先给你去买点吃的吧。你刚才空腹喝了太多的酒,今天午饭也没吃,呆会儿聚会你忙得又吃不了什么。”
“没什么胃口,不用了。”傅黎杨左手拿着合同,右手掌心紧按在肚子上,他拿起合同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闭上了眼睛,车窗外投射进来的灯光照到他眉心紧皱的脸上。车子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他的眉心慢慢缓平,他的右手离开了他的肚子,左手的合同转到右手上,他微埋下头,认真地看手中的合同。车外的景色快速移动起来,他慢慢翻开一页页的纸。
微笑,握手,打招呼,傅黎杨礼貌地与主人打过招呼后,便步入会场。宴会场,到处都是穿着正装的男人和身着晚礼服的女人,他们谈着最近的国际形势、说着国家最新政策、讲着股票和公司合作。傅黎杨手执酒杯,步伐稳健,向着人群中走去,杯中的红酒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次晃荡,在金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怎么样?黑眼圈重不?口红淡不?脸部肤色均匀不?头发有没有乱飘出来?礼服有褶皱的没?”尹云琪下了车,一边照着手中的镜子,一边询问她旁边朋友莫沫儿的意见。
“气血不足,但精神头很好。放心,一切还算完美。”
“好像,眼角有细纹了。”尹云琪对着镜子公式的笑了一下。
“快三十岁的人了,我们要学会接受现实。”
“没事,沫儿,你看起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谢谢你啊,没直接说我是老妖怪。”
“那哪能呢,你可还是一朵鲜艳欲滴的花儿呢。何况,真要是变妖怪了,你家吴雨琛一样巴巴守着你。”
“是吗?”沫儿有些自嘲地笑了,她看了看时间,对尹云琪说,“走吧,宴会已经晚了。”
尹云琪抿了一下嘴唇,冲镜子笑了一下,然后收起笑容,合上镜子,脱下了外面长款羽绒服,理了下衣角,踩着高跟鞋,恢复她一贯的端庄有礼,同沫儿一同步入宴会场。
包里震动地声音,打破了尹云琪气氛正好的谈话,她抱歉地向对方致意,然后给沫儿使了使眼神,沫儿默契心领,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这个合作的机会会把握好的。得到沫儿的答复,尹云琪压低了声音,带着公式的淡笑,镇定自若往宴会场外走去。
冬日的北京,寒风凛冽,傅黎杨笔直地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宛若雕塑般,寂静,无声。只有他杯中的红酒,在他手中晃悠下,还能感受到一丝活力。
“黎杨,外面那么冷,怎么不在里面呆着?”
“只是觉得里面有点点闷,我马上进来,外面的确,有点冷。”傅黎杨转身,对来人微笑回应后,准备踏步进屋。背后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夹杂寒意的风,一阵阵,穿过他的耳膜慢慢传来,他的脚怎么都迈不开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酒杯,侧了一下身,眼眸中一下子聚集了太多的思绪。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喉咙,连同那份凉意直达心底。终于,他回正身体,迈出步子,一步步有力地往那个灯光璀璨的地方走去。
宴会厅,灯光暗淡了几分,悠扬的古典音乐慢慢响彻整个大厅,而大厅中间开始多了一对对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场上的人,跳着轻盈的舞步,场下的人举着酒杯,谈笑风生。气氛很好,淡化了这样肃杀的天气。
尹云琪回到宴会厅时,看到整个氛围愣了一两秒后,很快挂着淡笑,与周围的人压着声音聊了起来,尽管在她周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这话,一边用余光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沫儿从服务员手上多拿了一杯红酒,对她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往她的方向走来。她礼貌地对她身边的人扯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道歉离开,往沫儿的方向走去,除了向周围经过的人致意外,她与沫儿汇合后很快收起了笑容,不过整个脸的表情不再紧起来而是闲适冷漠放纵着。昏暗的灯光中,只有靠近她的沫儿能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
沫儿把左手的红酒递给了尹云琪,戏谑地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啧啧,你的表情越来越到位了。难得,我还能看到你这一面。”
尹云琪瞪了沫儿一眼,她才收起眼神,有人便走过来与她打招呼。她的脸部表情立刻活了起来,微笑着应付着对方。等到对方离开,她略低了一下头,假意理了下前额的头发,表情立马耷拉显出不奈。她右手做了个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假动作,抬了头,面色顺便回到那个浅笑柔和的女人。
尹云琪抬起头的第一眼就看到,隔着场上无数跳舞的人,触动她记忆深处的身影。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思想动作,一步步,走向舞池。一只力气不大但坚定的手拉住了她的左手,尹云琪只是侧了一下头,对沫儿说:“你早看到了吧?”
“云琪。”
“老朋友怎能不去打招呼?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潜在的客户。”她的笑很和煦,却没有到达眼底,却让沫儿松开了手。
脚下的高跟鞋很高,衬得腿很修长,步伐从容。脸上的妆容很精致,笑得得体,衣着大方知性。尹云琪眼前跳舞的队伍越来越大,他们互相谈笑,交换舞伴。不少男士主动靠近她,她轻扬了下下巴,露出得体而一致的微笑,然后略点了一下头,便脚踩细高跟离去。没有多的言语,没有浮夸的表情,没有做作的姿势,但她自信而魅力的姿态感染着她身边男人,包括女人。
沫儿远远看着尹云琪走走停停,绕着宴会走了一大圈,她一如那般优雅、淡定,可是沫儿知道她收起笑容显得急乱,因为她比平时转身的动作快了一秒。
终于,尹云琪和他的距离不超过十米,间隔的人不足五人。她认为她应该是有足够的勇气走过去的,就算不能给一巴掌,至少也能嘲讽一句。晃眼的灯光闪了下,歌声止,舞停,人散。尹云琪脚下的鞋子仿佛被魔法固定住一样,无法前进一步。散开的人群在她的眼前不停地走过,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再亲密无间的人最终还是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诉说的的太多语言,最后也埋葬在岁月长河里。
无论我再爱再恨,我也失去了那个资格。
或许我们都曾相信永远,但我们都忘了连以后我们都无法把握。
“你好!”醇厚的男音从尹云琪耳后传来。
“你好!”尹云琪食指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侧转身,微笑着回应。
她和他的距离最后停在了十米,除了沫儿和他们,谁也不知道前一秒空气里笼罩怎样的硝烟。
一切如故,谈笑声继续。
“黎杨,你不是无锡的吗?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位美女老乡。”方生热情地扶着傅黎杨的肩膀,把他往旁边一位举止得体,正与人款款而谈的女人面前。
他面向着她,她背对着他。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微笑都落入他的眼中,每一句话都进入他的耳里。
傅黎杨的记忆里,她喜欢把头发高高扎起,喜欢穿着休闲的衣裤,喜欢刺激的白酒和啤酒,喜欢脚踏平底鞋疯疯癫癫的往前跑,喜欢大口咬肉分享她各种零食,喜欢叽叽喳喳率性的拉着大嗓门说话。是啊,她就是个小魔女。那前面那个打扮淑女,声音低沉婉转的女人是谁?什么时候,她这么会装了,真是不习惯。
“云琪,来,给你介绍一位来自你们无锡的帅哥。”
16岁,那年,青葱正浓,张扬肆意。
他成绩优异,深受老师喜爱,和父母期盼。他也内敛孤僻,没有亲近的朋友。
裹卷着秋意的清晨,寒意深深,他一个人匆匆地奔向教室。突然,他的书包受到外面巨大的外力,一个带着魔性笑容的女生突然窜到他面前,挥着右手向他打招呼:“嗨,早上好啊,傅黎杨!”
尹云琪转过身,挂着巧笑的面容略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从容。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开口说道:“老同学,好久不见。”
名字未变,面容未变,音色未变,手心的触感也未变。那是什么变了?
原来,只是她是尹云琪,不是傅黎杨的尹云琪。
只是,那是16岁的梦,现在是32岁的时间。
办公室里,成和看着秘书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傅黎杨,准备汇报工作,看见傅黎杨边看着文件边端起咖啡立马往嘴里送,他和秘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嗤!”火辣的感觉直灌傅黎杨的深喉,烫的痛感压过浓香的咖啡味,傅黎杨一下子弹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靠。”
矜持的秘书不由勾圆了嘴型,成和拧高了眉毛显得滑稽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沉稳谦和的总经理会与脏话扯上关系,他们低下头憋着笑,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帮忙收拾残局。
反应过来的傅黎杨眼眸闪过一瞬的囧意,很快他从容地让秘书把自己备用衣服送来,吩咐成和准备待会儿的会议,然后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杯沿残留的咖啡,提醒着前一刻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窘迫呢?只因为,他查看文件时,余光扫到躺在桌子上写着“尹云琪”的名片,他失神了。他还记得以前他不喜欢喝咖啡的,但有一个熬夜的女生爱喝,他就开始喝了,然后慢慢就习惯喝了。
蛋糕店里,尹云琪拿了一罐牛奶和一包三明冶,准备付账。她在拿零钱的时候,把一张名片不小心扯了出来,她看到名片的名字一时滞了一下,钱包的硬币像开闸的水一样一下子全部跑了出来,散了一地。她手忙脚乱想留住跳出的硬币,却更加慌乱,她索性等待硬币掉下去。不免,她自我嘲笑了一下。
吞进口中最后的一滴牛奶,没有温度,冷冷地流入喉咙,绞着胃。尹云琪扔了牛奶盒和几乎没动的三明冶,她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去买了暖和的蛋挞。以前,她对早餐都不会讲究的,可是有个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她吃早餐。她便开始喜欢喝纯牛奶,开始习惯吃早餐,开始珍惜自己的胃,哪怕再忙再累。
她不由自主地打开钱包,拿出那张名片,若有所思。
尹云琪知道这个城市很大,很难再次遇见他,不过比预想的时间还是晚了很久。他还是那样内敛,不过他已变得不再孤傲;他同样注重整洁,不过更显成熟和儒雅;他依旧懂礼貌,不过不再任性甩脾气而是装得深沉;他还是寡言,但懂得看眼神说得体的场面话。
他依旧是她的同学,但只是同学了。
他依旧会握她的手,不再那般紧握,只是浅浅地触碰。
他依旧会和她说话,然而只是礼貌问候,便不再留恋地离去。
热心的方生让傅黎杨和尹云琪交换名片,约着下次的友好见面,盼望未来潜在的合作。沫儿互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拉走了方生,热闹的别墅里觥筹交错,外面却冷风肆意。他们两个人站在外面,一时无话,寂寞的静无声地蔓延。
“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不说其他的,见到老同学,问句好的客气话都没有吗?”最终,尹云琪打破了沉默,松开了她浅笑的幅度。
“尹云琪,什么时候开始你学着堆起这些虚伪的笑了?”
“我—”
“既然你要客气话,那好,你说说你这几年装得开心不?”傅黎杨扬起冷嘲的笑。
“傅黎杨,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不错,还是会扯嗓门吼的啊?那我面前还是不要装淑女,你还是野蛮的时候显得真诚一点。”
“傅黎杨,想不到,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坏。我还以为你真的进化成绅士了,你装得辛苦吗?”
“那得感谢你这个老师啊,不过,我学得怎么有你这样拈来信手?这几年,看来,你过得不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尹云琪准备回话,眼睛却扫到傅黎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她的眼似乎被灼烧了一下,她刚酝酿的气势一下子缩了回去,她微仰了一下头,逼回眼眶的泪珠,转了身,背向傅黎杨对他说:“傅黎杨,你知道吗?这么久了,到了今天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我总算可以说我能够再幸福的。傅黎杨,我想我还是祝福不了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然后原地滚出我的生活。”
你的幸福已与我无关,你的生活真的不再和我有关。
你还是牵起了别人的手,向那个人兑现你曾经要给我的承诺。
你和我最后还是成为了彼此的回忆,再多的冷语嘲讽又有何意义。
所以,傅黎杨,再见了。再见了,我的爱。再见了,我的青春。
曾经的尹云琪已经回不来,因为,你也只是我的曾经了。
“尹云琪,你不是想让我客气的问候了吗?你又知道吗?这么久,我想着再见面一定跟你说,我希望你过得不好。”
傅黎杨快速转身,带着决绝,却把手中的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中。
“云琪,怎么了?发什么呆,还不进公司。”尹云琪回神回来,冲沫儿笑了后,顺手把手里的名片扔进垃圾桶,然后和沫儿一起往办公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