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可以这般伤他。这一切叫李元悯如何说,他又能如何说,他喉间泛起了无尽的苦水,却一点都不能吐出来。他只是抓着贺云逸的手,恳求似得看他:“知鹤,不要找他,也断断不要告诉他八年前的一切,包括……”他朝着自己小腹看了一眼,哽了一下,凄楚道:“我知你不信我所说,但他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就让所有的一切阴差阳错一刀斩断在这里吧。贺云逸看着他面上无望的决然,一种无力的压抑吞没了他。屋内,陷入了一阵死寂的沉默。昏黄的夕阳下,秋蝉蹲在墙角里,紧紧捂住了嘴巴。她心里咚咚咚乱跳,不敢再逗留,只轻脚起身,走开了。阴暗潮湿的浆洗大院内,秋蝉绕开抬水的役者,匆匆跑回了住处,进门前,她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了这才将门关上。她胸口起伏着,咽了咽口水,打开了散着霉渍的橱柜,翻出了最里面的一件宫装。她爱美,心气又高,自觉得与那些宫女皆不一样,所以总会在自己的领口袖口绣上些别致的梅花。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件素白的衣服已经泛黄了,便是上面的梅花也沾了些污渍。她看着那几朵浮着些线头的梅花,心间更是咚咚咚地跳了起来,记忆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天。那不祥之人偷偷在夜里拿走了自己的宫装,她唯恐这人想出什么污糟的手段陷害她,便暗自跟在他身后,却见他穿着她的衣裳进了王贵妃的兽房,都说贵妃的兽房奇珍异兽很多,秋蝉自是以为他贪看而已。过了几天,兽房的猛虎逃窜出来,惊了圣驾,龙颜大怒,发落了很多人,包括西殿上上下下。当时的她全然没有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不想却在今日给她发现了八年前的真相。她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原来竟是这般!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223:04:50~2021-02-0323: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2个;水至清则无鱼、元、39695668、吱一声、elizabeth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铜16瓶;吱一声4瓶;打、乱叶林2瓶;卡拉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96章 世间物事当真毫无章法可言。秋蝉心间剧烈跳动起来,她怎会想到,当年那个掖幽庭之奴竟成了如今的两江三省总制,听说他弃暗投明,投靠了太子,乃太子麾下倚重的两大主帅之一,眼见着陛下不行了,太子登基在即,那这位总制大人的前途……她呼吸炙热,绝望的内心里重新燃烧起一股狂热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内心,一个尖利的声音叫嚣着,她不信她的命就这般贱,她明明就长就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连陛下都迷恋过她的,怎会没有一条好命!若非那毒妇!若非那毒妇!秋蝉想起司马皇后那张看似温婉贤淑的脸,心间恨毒了!谁都道司马皇后温良淑慧,可断没有人比她更懂得那张软皮子底下的黑心肠!若非她的授意,她怎会被丢在这浣衣司!遭那老黔婆日日折磨!当年,司马皇后找到她,她原以为自己的命运便改变了,她确实快要改变了的,她凭着她那张与当年那个最得宠的姬女颇为相似的脸,得了几年陛下的宠爱,有了那份宠爱,她如何再甘于只当一个姬女,便生了些旁的心思,偷偷将日常所喝的避子汤换掉当年那个西域姬女,本可以母凭子贵,只因生了那么个不男不女的不祥之人,又命背地血崩而亡,她怎会像她那样没福气!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唯一失算的便是那原以为贤良的毒妇,竟在她有了身孕后使下如斯毒计,令她不仅失去了肚中的孩儿,还被陛下深深憎恶,以至于发落到这等苦地,被那心狠手黑的老黔婆百般折磨这一切,教她焉能不恨!她咬了咬牙,扑到一旁生了锈渍的铜镜那里,镜中人面颊凹陷了下来,只看得出几分原来的样子,更是教她恨得浑身发抖,这样的鬼日子,她一刻也不想过了。遑论那个不祥之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一试她只有这个机会了!正暗自筹谋,外头一声叱骂传来,秋蝉浑身一抖,忙将衣裳放回柜子,堪堪关好,门轰隆一声便被踹开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几要刺破耳膜:“你这贱蹄子又偷懒!”但见一个身长八尺的悍妇站在门口,便是这浣衣司的司管,秋蝉见她手中的藤条腿几乎要发软,正待开口求饶,那司管已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藤条插在腰上,左右开弓,登时将秋蝉打得口鼻冒血。“你这贱货莫不是以为还是伺候陛下的时候!享福呢这是!也不瞧瞧这儿是哪里!”一脚踹在她胸口,直教秋蝉掀翻在地,那司管一双铜铃眼瞪得溜圆,阴狠的光芒盛出来:“若今日外头那十桶没清光,哼!”她拔出腰际的藤条,猛地朝一旁桌案上一抽,巨大的声响使得秋蝉浑身一哆嗦,那司管哼了一声,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去。秋蝉伏在地上喘息着,听得门口砰的一声,那老黔婆的声音才渐渐远去,秋蝉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径直扑下去嚎啕大哭。这种日子,她断断过不下去了!一口银牙几要咬碎,而今,她别无他法,只能一试了!***深夜,子时的更声已经敲响,秋蝉抱着一个包裹悄悄来到一处偏院的角落,她面上还挂着些伤,神情极是警惕,蹑手蹑脚的,绕过重重的假山,来到了一处栾树丛后,那儿已经有一个黑影站着等候了。秋蝉一喜,忙上前福了身子:“孙太侍。”眼前一满脸瘊子的中年太侍回过身来,他往她背后看了一圈,确定再无第三人,这才睨了她一眼:“东西呢?”秋蝉忙将怀里的包裹递给他,孙太侍翻开借着月色一瞧,登时变脸:“就这么个破衫子,值当爷大半夜出来?”这孙太侍干得便是宫内外转手的活计,宫女太侍、甚至些手头不宽裕的妃子若是缺银子,便会托些好东西给他转到宫外卖掉,所得银钱二八分成,钱货两讫。自他的上峰买通了禁卫军头子后,这暗市勾当更是连着几年持续了下来。本以为今日又有新货,却不想是这么一件破落东西,心下生火,一把将包裹丢回她怀里,不等他开骂,秋蝉已是讨好地解释道:“我并非托卖,找您是让你帮我送个东西到宫外。”话毕,忙从怀里摸了袋东西出来,小心翼翼递给那太监:“这是给您的辛苦钱。”孙太侍拉开一瞧,顶看不上似得,一把丢还给她:“你这叫内外授递,若让禁卫逮着了,可不光光是挨一顿板子的事情!别累着爷!”他啐了一口:“晦气,什么人都往这儿凑,大半夜的,竟被你这蹄子摆了一道。”秋蝉忙跪了下来,哀声求:“公公,求您帮帮我。”那太侍连头都未回,径直摆了摆手:“得了,杂家可不是开振灾粥铺的良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