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烈又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了,还有袖中笼着淡淡的香气。不由得张嘴,将那微微发苦的丸药吞吃下去。李元悯能感觉得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冷酷少年微微的妥协,他嘴角不由浅笑,收起了药盒。余光一暗,看见对方将干草堆中的一个油纸包推给他,语气硬邦邦的。“拿去。”李元悯一愣,这是他给他带的吃食。都说他人畜相交的怪物,兽房的杂役们自然玩弄似得给他投喂畜类杂碎甚至泔水之类,从未当过个人。李元悯瞧着他捧着生肉撕扯的模样便心酸,便悄悄带些干粮来给他。“这些……”这些都是些干馍等物,虽不好吃,但顶饱且易于存放,他好几日才能过来一趟,自然只能带这些吃食,李元悯原以为他不喜欢,正待解释,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下微酸,只勉强笑道:“我吃得饱的,这些都是给你的。”他蹲了下来,将那油纸包重新藏入草堆下,心下酸楚愈盛,这样的孩子,如何会变成后来那个杀人如麻的人间魔王的呢?一边扒拉着干草,突然开口:“如果……”猊烈抬起头看着他,瞳仁漆黑。李元悯扯了扯嘴角:“没什么。”他理了理地上凌乱的干草:“我得走了。”其实也不必问他什么,自己不可能像上辈子那般放他独自出宫、为祸人间。眼下也只有另一条路了,李元悯垂下鸦羽似得眼眸,隐藏住所有内心的波动。一切,便等秋选那一天了。第9章 月色浮动,一丝阴云侵袭冰轮,夜风骤起,残破的窗纸一阵抖动。蓦地,冷风破窗而入,将陈旧的纱幔拂得四处晃动,床上,睡梦中的李元悯紧抓着被褥,额间冷汗四溢。恍惚间,李元悯掉进一片尸山血海里。入目一片血腥暗红,高低起伏的皆是头颅残肢堆就的小山,粘稠的血液聚集成河流,漫湿履底。空气中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远处,一只擎天巨兽嘶吼着,高高支起前足,瞬间踏碎了面前围攻的人群,扑哧一声,溅起半人高的血浪。撼动天地的震颤自足下传来,巨兽朝着他的方向步步前行。围攻之人源源不绝,前赴后继杀剿巨兽,誓死不罢休一般,然双方力量太过悬殊,那些人在巨兽面前不异于蝼蚁一般,顷刻间被踩为肉泥。“不……”李元悯仅能发出一声低弱的气音。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巨兽愈来愈近,前行带来的巨大的血腥气浪将他吞没。他几乎无法站立,艰难地睁开双目,蓦地瞧见了那只巨兽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插满的箭矢,原来它身上的暗色皆是箭羽,一层填满了,无数的箭矢又插进缝隙中,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巨兽焦躁地朝天嘶吼,踏溅更多的血浪。厮杀无穷无尽。“不……”他哭喊。巨兽终于倒伏在了他的面前,如山高的身体压向了他,可李元悯奇异地却不感到害怕,只是伤心,莫名地伤心。一阵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圈进了一个暖和平静的天地,巨兽呜咽,口中鲜血涌出,漆黑的瞳仁半暗不明。李元悯走进了去,额头靠在它湿漉漉的鼻尖,泪流满面。“不怕了。”李元悯蹭着他,哽咽着,“……不怕了。”所有的杀戮声渐去,周围的血腥气如浓雾骤散,在这一番尸山血海中,李元悯与奄奄一息的巨兽依偎在一起。“不怕了。”李元悯低喃。便是梦里也能感到它身上热度。夜风渐渐平息,待冰轮越乌云而出,银色倾泻大地,西殿陷入一阵宁静。李元悯的眉头渐渐舒缓,一颗泪珠自眼尾滑落,慢慢干涸在乌黑的发丝中。***秋选那天是一个好天气,连下了三日的大雪霎止,天色放晴,皇城的上空碧蓝、万里无云,辽阔如平静无波的昙海。好些年以后的李元悯还会记得那一天。那是他命运的分歧,他做了一个与上辈子截然相反的决定,从此,命运开始逆转,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将去往何方,只惶恐着,坚持着。他像一个泥泞中前行的老耋,前途茫茫,然而毫无退路,身后是幽暗的深渊凝视着他,似乎随时等着将他吞没,他只有前行才能摆脱这份被凝视的恐惧。钟粹宫内,起迟了的王贵妃尚在内殿梳妆,三位皇子正于外殿候着。李元朗、李元悯坐于堂中下首,正座上的正是月余未曾露面的四皇子李元旭,他早已换上了隆重的蟒袍,正斜靠着枕撵,时不时往嘴里丢几颗茴香地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这些日一直被看管在偏殿熟读五家,早便关得烦了,昨儿傍晚王贵妃才解的他的禁,偏生今日还有场硬战,更是胡闹不得,念此他额上便突突突地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