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我不好。”李元悯抱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往后周大武再跟你说娶妻的事情……你便骂他。”他想了想方才那些糟心的话语,很不甘心地:“狠狠骂。”“好。”李元悯心里一安,声音便有些黏糊糊的:“你再抱紧一点。”猊烈便将这无故乱发脾气的心肝紧紧搂住。二人就这么汗津津地黏在一起。月色下,雪白的肌肤纠缠着麦色的,有些靡丽,又有些淡淡的安宁的滋味。李元悯躺在他的怀里,突然想起了二人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是刚来岭南的那一年。年幼势弱的他,虽冠有一个王侯的称号,但在民风彪悍的岭南根本立不住脚,内务府分拨给他的人马也瞧不上他这样没名没分的主子,那一年是那样的坚苦,内忧外患之下,他本就适应不了岭南的气候,三两下便病倒了。似是幼年时期积累的弱症一并爆发出来一般,他病得几乎是奄奄一息,十三岁的孩子,躺在床上,瘦得都脱了相,岭南的六月天是那般燥热,可他盖着两床被子却依旧冷得瑟瑟发抖,苦痛无穷无尽,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一贯是这样的艰难,连上天赐予他重生的这辈子也一样。有一日,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实在是熬不住了,很奇妙地,他不再感慨他悲苦的两世了,开始兴奋地幻想他的死法。上辈子死的太痛苦了,锋利的刀割在脸上是那样剧痛,白绫勒在脖子上窒息的感觉又是那样绝望,他冷静、病态又雀跃地想,还有什么快速又方便的死法呢?最好连肉身都毁灭,干干净净的,不留一点在世上。还没等他想到,一个少年没规没矩地爬上了他的床,将他的衣服全部除了,又除了自己的,然后赤条条的,粗鲁地抱住了他。“别哭。”他笨拙地说,因为被当成牲畜,太久没有跟人说话,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且不自然。李元悯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是哭了么,他怎么会哭,他已经又一次规划他的死亡了,本应该像上一世那样,有着轻松的解脱,又怎么会做哭泣这样没用的事情。但少年身上很暖和,他苦寒了多日的身体得到了熨帖,竟发起抖来,那一瞬间,在外人面前强撑起来的面目,却是一下子碎为齑粉,他身体赤条条的,心上也赤条条的,肆意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怀里,哭得狼藉一片。后来,他靠着这么点温暖,一点点咬牙撑过来了。如今他已一统岭南,再也没有人敢像当年那般随意在广安王府头上踩一脚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熬过来了。而当年那个与他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眼前这样高大俊朗的青年了。他长成了他最大的依仗,长成了他的前胸后背,也长成了他的一颗心。“阿烈……”他在宴席上被勾起的不安的躁动渐渐被青年身上的温度给平复下来,如当年十三岁的他。他只紧紧搂住对方劲瘦有力的腰肢,将脸埋进那汗湿成一片的胸膛里面。***清晨。郊外的大风猎猎,肃穆的郡守军整齐划一地在城门口庄严站立着,城门边上,簇拥着大量围观的百姓,齐齐看着这支军队新晋的主帅登上了高高的告天台,朝着他的将士们喊话。将士们高举着长矛,啸声震天。“大风!大风!大风!”巨大的声浪随身风声传播开来,百姓也跟着呐喊欢呼起来。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开始逐渐展露头角。李元悯在随行的护卫下不敢靠得太近,透过车窗的帷帘偷偷地看,他从未像这样脆弱过,自己养大的孩子展翅高飞了,也将他的心给带走了。远处传来将军们冲天的呐喊,他忍不住撩开帷帐走出来,站在车墩前,远远地望着,他手里紧紧握着他送的那块他娘亲的虎头玉佩,心碎而迷离地看着他。他似乎看见他的目光朝这边来了,远远的虽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必定是他的目光。阿烈,保重。他在心里默默道。肃穆的鸣角声响了起来,军队已经整装待发,猊烈身着铠甲,随行为他簪缨,待万事妥帖,他翻身上马,朝着远处的一个人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旋即回过头,叱了一声,往郊外奔去。苍茫的天际,一直孤鹰划过,烟波中,大军浩浩荡荡往边境压去。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谢谢大家!虽然今晚有被气坏|(笑坏)第37章   转眼间便入秋了,在几轮反复的秋老虎后,天气是彻底放凉下来。怕广安王受凉,周大武一早便命仆侍拆卸书房门前的水车,一群仆侍正轻手轻脚地忙活着,一个面嫩的小子不慎将水车的轴承失手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众人齐齐一惊,为首的那个老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指按在唇上,嘘的一声,悄自伸着脖子往书房内一瞧。若隐若现的纱幔后,拢着薄毡的贵人没有分毫动静,似还睡得安稳。老者这才安下心来,作着口型暗骂了那小子几句,对面的少年吐了吐舌头,连忙轻手轻脚搬起地上的物事,一行人悄自往外退去。待人声渐消,李元悯睫羽一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薄毡丢在一旁的扶手上,坐了起来。其实方才那一番动静,他已经醒了,只若让领头的总管知晓了,难免回去责罚那孩子一顿,故而干脆继续假寐。这几日他睡得都不是很好,今日没有公务在身,便躲在书房偷懒看些闲书,居然便这样睡过去了,抬眼看了下堂中的漏刻,也寐了足足一个时辰,心间舒畅,当下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一丝乌发掠过雪色脸面,似是海棠初绽。今日他穿着一袭素衣,因着没有外出,所幸连发都不束了,只让侍奉的嬷嬷用一根带子简简单单绑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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