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稚年之过祸发萧墙

“你是何时察觉到,我并非真正的岑逸铭?”

安静而昏暗的高墙厢房内,二皇子艰难地支撑在木床之上,强忍着伤痛,望着岑思卿问道。

岑思卿听完二皇子的叙述,一时感慨,长叹一声后,缓缓反诘:“二哥,可还记得你被擒于囚车之内时,我问过你何事?”

二皇子略一沉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不就是,你当年与岑逸铭签的协议之事吗?”

“正是因此,所以我确定了,眼前之人,绝非岑逸铭。”岑思卿说道。

二皇子不以为意,笑道:“原是我的回答出了纰漏。”

岑思卿凝视着二皇子,说道:“非也。实际上,当年我与岑逸铭所订立的协议中,根本就不包含我向你透露的那个条件。”

听闻,二皇子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反而仰面大笑,继而自语道:“我早该料到,岑逸铭虽愚钝,也不至于会轻易接受如此荒谬的提议。”

此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岑思卿与二皇子四目相对,终于还是问出了他埋藏心中许久的问题:“自我六岁之后,便不再受父皇召见,在朝廷和宫中更是无依无靠,自问未曾有丝毫冒犯二哥之处。然而,二哥,何故自幼便对我有如此深的嫌隙?”

二皇子眼眸微挑,透出一抹不屑,似在嘲讽岑思卿的无知。

“你当真忘却了?”二皇子问道。

岑思卿闻言,眉宇轻蹙,疑惑更甚:“忘却了何事?”

“永康九年,宫中盛宴,我与母后共赴。”二皇子徐徐道来:“当时,我拿着父皇新赏赐于我的琥珀琉璃骰子解闷。但偏偏那日,荣妃携你同往。”说着二皇子将目光落向岑思卿,继续回忆道:“你一眼便看到了我手中的那对珍宝,哭着闹着要占为己有。父皇怜你年幼,竟命我将此心爱之物转赠于你。”

岑思卿闻此言,眸中满是不敢置信,质疑道:“竟,只因为此事?”

“对,便是因为此事。”二皇子神色坚定,说道:“岑思卿,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夺走东西的人。也是至那刻起,我始知,原来,即便是我已到手的东西,亦难逃被夺去的命运。”

岑思卿忆及当年稚龄,难掩困惑,直视二皇子双眼道:“可我那时,仅是个三岁的孩童,哪里懂争夺之意?”

二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厌恶道:“那又如何?你抢走了本属于我的东西,便该死。”言罢,他长叹一声:“不过,今日看来,我当年对你,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岑思卿冷眼看着二皇子,不再做声。

“自小我就知道,这皇位必然是我的。但我也熟读史书,知道皇位之争,自古难息。我曾想过,我那蠢笨的亲弟弟岑逸铭,最有可能是那个与我一争高下之人。当然,那表面淡泊名利、实则深藏不露的岑逸礼,也有可能有朝一日得父皇青睐,悄然间将我取而代之。再不济,父皇总不会立那个整日窝囊、只知道跟在岑逸铭身后的岑逸安为储君吧吧?但想到从前顺妃的势力,他亦有一分威胁可言。”说着,二皇子苦笑摇头,似在自嘲:“但我万万没想到啊,真正夺走我一切的,竟然会是你——岑思卿!”

岑思卿闻言,心绪难平,沉默间,唏嘘不已。他未曾料及,自己三岁时的一个无心之举,竟会招致二皇子多年之恨,更令其驱使三皇子与五皇子对自己百般欺凌,实乃令人匪夷所思。

二皇子心胸如此之狭窄,性情如此之暴戾,竟是宫中众人未曾察觉的。然而,岑思卿虽感到震惊,却也不禁暗自思量,以二皇子的性格和其自小得到的宠爱而言,此事却又在情理之中。

片刻的静默后,二皇子目光再次聚焦于岑思卿,忽然问道:“岑思卿,我已坦白一切。礼尚往来。我心中亦有些许疑惑,想让你为我解答。”

岑思卿只是冷漠地看着二皇子,没有应允,也没有回绝。

“我听闻,父皇已下令封了我的乾明宫。可是你告知了父皇我密室之事,令其不得已而为之?”二皇子眼神中满是傲然,语带审问之意。

面对这直接的询问,岑思卿依旧保持沉默,未发一语。

“哼。”二皇子冷笑,揶揄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除了你,谁又能有如此能耐?”说完,他的脸色骤然转暗,继续追问道:“那江南行刺之事,可是你一手策划,欲置我于死地的?还有,西陵蓉蕙滑胎,是否也是你暗中使诈,精心策划好的?”

然而,岑思卿依旧面不改色,静默如石。任由二皇子质问与猜测,他自岿然不动。

面对岑思卿这固若金汤的沉默,二皇子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咆哮而出:“岑思卿!你倒是说啊!你若有胆做下这一切,为何不敢直面承认?你这个孬种!”

即便面对二皇子的咆哮与挑衅,岑思卿依然保持着那份冷峻如霜的淡漠,未曾流露出丝毫回应的意愿。相反,他鄙夷地看了一眼二皇子,然后缓缓转身,留给二皇子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岑思卿!\" 二皇子的声音骤然间充满了不甘,他几乎是冲着岑思卿的背影嘶吼道:“你敢不敢让父皇和母后知晓你做的一切?敢不敢让本太子去面见父皇,让他知晓本太子还活着?!”

闻言,岑思卿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望向二皇子。眼眸中,没有愤怒,也没有退却。岑思起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了他的视线之外,只余下他与二皇子两人之间的无声对峙。

“你敢不敢?!”二皇子再次冲岑思卿喊道。

岑思卿静默良久,终是开口,语气沉稳:“不是我不敢。而是,于我而言,没有这个必要。”

此言一出,二皇子身形微震,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沦为阶下囚的残酷现实。

“呵,说到底,你还是怯懦。”二皇子不甘示弱,继续以言语相激。

岑思卿淡然一笑,轻轻道:“你便当我不敢吧。”他的语气中透着超脱与淡然,仿佛二皇子的挑衅只是风中尘埃,不足挂齿。

“岑思卿!”二皇子再次被激怒,又问:“你休想将我永久囚禁于此!不久,我定会脱身,安然离开此处。”

面对二皇子的狂怒与嚣张,岑思卿内心毫无波澜,他深知,此刻的二皇子不过是困兽犹斗。

“你敢不敢与我赌一场?”二皇子挑衅地扬眉。

“赌什么?”岑思卿饶有兴趣地故意配合道。

“自然是拿命赌。”二皇子缓缓压低下颚,沉声说道:“若我离开了这里,你岑思卿,则以命相抵,以谢我今日之辱。”

岑思卿闻言,唇边轻笑更甚。他早已洞悉,二皇子如此费心激怒自己,并非只是浅薄的争强好胜,实则是其与生自来的那股高傲,令其难以容忍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如此困顿的状况苟活余生。

但死亡并没什么可怕的,尤其是可预知的死亡。

岑思卿想要的,便是二皇子如此不堪地活下去,永远地活在他的光芒之下的阴影之中。于是,他随即面色一冷,说道:“你已经用这失而复得的命,起兵谋反,再度将自己逼上了死路。二哥,你哪里还有命,与我赌?”

“谋反?”二皇子双眸微眯,反驳道:“本太子何曾谋反?我不过是夺回我应有的一切。反而是你,岑思卿。”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怒意与不甘:“是你,从我这里窃取了本不应属于你的一切,你却说本太子谋反?依我看,真正的谋反之人,应该是你才对!”

面对二皇子的反驳与固执己见,岑思卿轻轻摇头,没有理会二皇子的控诉,反而带着一抹阴冷地笑意,淡然道:“岑逸承,你凭什么拿已经是我的东西,作为赌局的筹码?何其荒谬。”言毕,他轻笑数声,再次摇头。转身之际,言语间满是嘲讽:“我说了,不是我不敢。而是,于我而言,没有这个必要。”

二皇子见岑思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怒火中烧,那张原本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此刻更是涨得通红,他猛地支撑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却束缚于伤痛,无法起身。

“岑思卿!”二皇子对着岑思卿的背影,再次喊道:“我还是那句劝告。今日,你若不除我,他日,你必将悔之!”说完,发出一阵癫狂的笑。

然而,再度听闻此等威胁之语,岑思卿步履未歇。他行至院中,目光偶遇先前引路的高墙军,于是,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向其询问道:“忱王在此处的饮食起居,可是由你们照料?”

高墙军躬身点头,恭敬答道:“回禀太子殿下,确是由我等轮流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身上的伤,可有好些了?”岑思卿不带丝毫感情的继续问道。

“好多了。”高墙军如实回答道:“就是...忱王这腿,估计...难以恢复如初。”

“废了?”岑思卿面色淡然,直接探问。

“是,确实是...废了。”

眼见抵达高墙大门,岑思卿驻足,转身面向一侧侍立的高墙军,语气温和却又蕴含威严:“诸位务必尽心竭力,妥善照料忱王殿下,门户须严加把守,以防不测,再伤其体。另,自今日起,忱王所用饮食之器,皆更换为木质,以保万全。”言毕,岑思卿走出了高墙。

一侧的高墙军闻言,面露不解之色,夏至安见状,轻声细语地探询:“大人莫非不解太子殿下何意吗?”

高墙军摇了摇头,双手作揖言道:“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夏至安微微颔首,低语解释:“殿下之意,就是无论如何,看好了忱王殿下,切勿让任何人随意探视,亦要防其有轻生之念。”说着,又多叮嘱了一句:“此外,若忱王那里有丝毫异动,务必即刻向太子殿下禀报,以免有失。”

高墙军恍然大悟,连声应诺,态度更加恭谨。

“多谢公公提醒,多谢公公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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