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你把我当成杀人的刀?

北恒王负责增援事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天京朝堂内外。熟知那些陈年旧事的大臣们,早已按捺不住,络绎不绝地踏入了丞相府的大门。

养心殿。

唐贤妃正在小憩,甫一听说这个消息,整个人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她当场拦下陆公公,“如今皇上又沉睡了过去,朝廷上的事又是谁来拿主意的?”

陆公公低眉垂首,恭敬回道:“娘娘,这些都是前朝的事,您问奴才,奴才也无从得知啊!不过……”

“不过什么?”唐贤妃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只是,碍于不能随意离开养心殿,她身边也没有绝对可信的人,想要打探个消息,竟然比往常要难上很多。

陆公公却道:“不过,奴才听说,如今朝中王爷威望极高,很多大事都经由王爷的手。娘娘也不用担心太多……”

“你懂什么?”唐贤妃脸色紧绷,心头那股不安逐渐扩大。她想了想,继而道,“陆公公,本宫想请你帮个忙。”

陆公公顿时诚惶诚恐道:“娘娘,您可折煞奴才了。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唐贤妃的神色和缓了些,说道:“你帮本宫把王爷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办好此事,本宫重重有赏。”

“奴才遵旨。”陆公公连忙退了下去。

唐贤妃抬眸看去,却见眼前帷幔森森,宫殿清冷,处处透露着孤冷森寒的气息。

那日,皇帝醒来没多久,又重新陷入昏迷当中,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是以,寝宫内除了伺候的宫人,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越发衬得整个寝宫空旷冷清。

空气中飘浮着苦涩而浓郁的药味,呼吸间,苦味侵入肺腑,唐贤妃被呛得连连咳嗽,眼含泪花。她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看了看殿门外森然林立的银枪,眸光里三分阴沉七分焦躁。

那日,皇帝下令封锁养心殿时,她恰好就侍奉在龙床前。起初,她看到杜平飞都被阻拦在殿门外,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窃喜很快就被焦躁取而代之。

“封锁养心殿”的圣旨,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森严。

——除了陆公公和习禄之外,殿内的宫人都不能出去。

而她宫里的人也不能在身边伺候,做什么都不方便。

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仅丧失了进出的自由,还被掐断了获取外界消息的渠道。

这种日子,实在是煎熬!

现在,她只希望陆公公能够将北恒王请来此处,从而解掉她的困境。若是再这么下去,她不被杜平飞弄死,也要被逼疯了。

而陆公公离开走出养心殿后,正往御花园走去,迎面却遇到了杜平飞。

他连忙跪地行礼,杜平飞也没叫他起身,直接问道:“陆公公,你不在养心殿内伺候着,怎么四处乱跑?”

陆公公无比惶恐道:“娘娘明鉴。奴才并非偷懒,而是奉命往前朝找北恒王爷。”

“奉谁的命?”杜平飞诧异于他的坦然,却又明知故问。

贤妃这女人,被困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了么?

陆公公紧握着拂尘,姿态是一如既往的卑微。他像是没听懂杜平飞的言外之意,坦白道:“回娘娘,这是贤妃娘娘的吩咐,奴才也不敢推辞。”

杜平飞了然一笑,看向养心殿的方向,缓缓道:“陆公公,如今皇上尚未有清醒的迹象,你作为御前大总管,理应以皇上的安危为先,寸步不离地守在养心殿内。可如今,你却本末倒置,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得起后果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头上,陆公公顿时吃不消了,惨白着脸求饶,“娘娘饶命。奴才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等弥天大错。请娘娘看在奴才的赤诚忠心上,饶恕奴才这一回吧!”

说完,他已经瑟缩着身子,砰砰地磕起头来。

杜平飞本就不想为难他,闻言便道:“陆公公既然懂得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也不需要本宫教你了吧?”

陆公公连忙回答,“娘娘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贤妃娘娘问起来,奴才就说,没有遇到北恒王爷。自然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娘娘,您看……”

他的态度里满是小心翼翼,细看之下,隐约还带点邀功的意思。

杜平飞却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似是没有着落点,良久,她才重新看向陆公公,压低了嗓音道:“不,刚才本宫只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既然是贤妃的意思,你就按旨意行事吧。”

“娘娘……”陆公公难掩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杜平飞却不欲多加解释,话题一转,就转到了赵沛身上,“最近皇上可有醒转的迹象?”

陆公公到底是宫中的老人,短暂的失态后,便回道:“回娘娘,皇上一直都处于沉睡当中,不见好转。今早太医也去诊治过,却也没有行之有效的法子。”

按理说,事关一国之君,不管是谁,都不能在外多言。

可陆公公想到杜平飞的身份,便也抛开那些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杜平飞眸光微闪,心头莫名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略一思忖,又问道:“陆公公,这些日子,本宫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这封锁养心殿的主意,真的是出自皇上之口?”

似乎忘记了尊卑之别,陆公公抬眸看着她,字句清晰道:“启禀娘娘,皇上下这道旨意时,奴才正在跟前伺候着,绝对不会出错。您若是不信,不如等习侍卫回来后,再当面问个清楚?”

“这倒是不必了,本宫相信你。”杜平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阻拦他,只道,“你不是还有事么?赶紧去办吧,迟了可就要被贤妃怪罪了。”

陆公公连忙躬身退下。

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萧遥有些疑惑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何不直接跟我说?”

“你又不在御前伺候,如何会知道当时的细节?”杜平飞双手拢袖,边走边道,“不过,这个陆公公,却也是个识趣的……”

萧遥闻言便问,“你相信他?”

杜平飞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萧遥,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有胆子与本宫兜圈子的。陆公公是个聪明人,面对本宫的问话,他只能如实相告。”

“我可没听出,他刚才说了什么有用的话。”萧遥颇是鄙夷道。

杜平飞摇摇头,但笑不语。

之前,她也对陆公公旁敲侧击过,可那人也很狡猾,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半点有用的东西。若不是这次被她逮到了所谓的“把柄”,恐怕多余的话都不会说一句。

好在,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恐怕,唐贤妃还不知道自己是何处境吧?

思及此,她唇角勾起,语气里带了几分愉悦,吩咐道:“萧遥,你找人去盯着北恒王府,看看他们有何动静。”

“可是,北恒王不是要与唐贤妃会面?”萧遥可不认为,他的人能潜入养心殿内。

岂料,杜平飞却摇了摇头,“他们见不到的。你要做的,就是盯着宫外那父子俩,一旦有什么异动,先神不知鬼不觉地绊住他们的脚步。”

如果真是赵沛的旨意,那么,守在养心殿外的侍卫肯定不是吃素的。

她几乎可以预想到,那两人根本就不会有碰头的机会。

萧遥见她如此肯定,也没有反驳什么,默默地记了下来。

而正如杜平飞所想的那样,陆公公将北恒王请到了养心殿,却被拦在了外面,与唐贤妃隔着森森银枪相望。到最后,两人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见北恒王匆匆忙忙地出宫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杜平飞也不过嘲讽一笑,吩咐萧遥将人盯紧,转头就去跟杜成渊商量起其他的事情。

而北恒王回府后,直接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唐孟谦推门进去时,却见自己的父亲正坐在桌案前,手撑着额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他走过去,不解道:“父王,听说您一直待在书房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北恒王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抬起头,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的褶皱又多了几分,开口问道:“你何时回来的?外头可有什么风声?”

唐孟谦想了想,才道:“父王,如今天京官员之间都在传,咱们王府得沐天恩,才会让父王全权负责出兵增援的相关事宜。有部分人还想要上门拜访,被我给回绝了。”

“你做得对。”北恒王眼里划过一丝阴鸷,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如今,皇上又陷入昏迷当中,定远侯远赴西北处理雪灾之事,朝中能主事的人,除了孙明远,资历较深的也就剩下我了。这个时候,咱们只宜低调行事,万不可行差步错。”

唐孟谦点头受教,“我明白了。”

北恒王却又问道:“关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咱们应当小心为上。”唐孟谦背着光站立,神色晦暗不明,此刻声音幽幽响起,无端沾染了几分阴森之气,“尽管此事经过满朝文武大臣的商讨,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王府与谢二的矛盾,基本瞒不过那些大臣们。可偏偏这差事就落到了咱们的头上,很难不让人多想。”

闻言,北恒王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极为不解的地方。

他突然站起身,神色凝重道:“那你觉得,谁会这么针对咱们?”

“不是杜皇后,就是定远侯。”唐孟谦一拳头砸在了桌上,眼里难掩恨意,“左右不过是这两方的人。父王,您觉得,谁的可能性更大些?”

北恒王却被他问住了,须臾,才摇头道:“这个目前还不清楚。接下来就需要你去辨别了。但是,不管是谁,目的都是要打击咱们王府。唯一能给对方动手的地方,估计就是这次的出兵增……”

话还没说完,他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冷冷道:“不,这事儿跟定远侯没关系。十有八九是杜皇后的主意。”

“父王,何以见得?”唐孟谦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问道。

北恒王眼里迸发出熊熊怒火,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你可别忘记了,此次带兵出征的人是谢二,也是定远侯府的少夫人。定远侯再如何心机深沉,也不会在谢二的事情上做手脚。可杜皇后就不一定了。”

早前,在云州时,他就看出杜皇后与谢二之间的不对付。若是杜皇后想要借此机会,行那等阴损之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唐孟谦也想到了这一层,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道:“父王,这杜皇后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不该早就领教过了?”北恒王冷哼一声,问起另外的事情,“之前让你去查成渊的来历,可有查到什么?”

这些日子,朝堂中突然冒出了一名叫成渊的男子。为人圆滑精明,做事滴水不漏,短短十日内,已经赢得了朝中不少大臣的青睐。他也试图去拉拢此人,可对方却跟他玩起了捉迷藏。无论他如何试探诱惑,这人就跟潭水似的,深不见底,窥不见底细。

唐孟谦脸色有些古怪,在自己父亲的再三逼问下,才支支吾吾道:“父王,您可能想不到,这成渊顶着的,是杜家人的身份。原名叫杜成渊,早前是一名商人,后来攀附上了杜皇后,才得以入朝为官。”

“这么说来,杜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想要借此机会培养前朝的力量。”北恒王若有所思道,“自从你妹妹入宫后,杜皇后差点将她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本来,我还以为杜皇后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如今看来却不尽然。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杜皇后的主意,杜成渊暗中的手笔。”

短短时间内,杜成渊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若说,整个天京谁最恨咱们王府,非杜皇后莫属。”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而杜皇后与谢二之间也有些恩怨,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咱们王府定罪,又让谢二吃点教训,她又何乐而不为?”

唐孟谦恨恨咬牙,“一箭双雕,真是好手段。”

“只能说,杜皇后心思歹毒,手段也足够狠辣。”北恒王话音一转,却道,“不过,她这么做,也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若是稍有不慎,倒霉的还是谢二。到时候,这把火会烧到谁的身上,可就说不准了。”

唐孟谦心中一动,脸上瞬间带了喜色,“父王,您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你让我想想。”北恒王却沉默了下来。

如果是寻常事,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可此事牵连甚广,并且还与边关战事息息相关。稍有差错,不仅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可能还会延误军机,尸横遍野。

这代价,太大了!

尽管他恨不得将杜皇后除之而后快,却也不敢拿边关战事来开玩笑。

唐孟谦见他久久沉默着,不免急道:“父王,您在担心什么?如今,咱们基本可以知道,杜皇后定会在此事上做手脚。不管咱们反击还是不反击,都无法置身事外。这时候,就看谁比谁心狠手辣了。”

他大概能猜出自己父亲的顾虑。可杜皇后已经赤裸裸地向他们挑衅,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继续容忍下去的理由。

“父王,此事宜早做决断。”他见自己的父亲面色略有松动,继续劝道,“杜皇后既然能狠下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没有将边关将士的性命放入眼中。既如此,咱们又何须顾忌那么多?只要咱们谨慎些,到时候真要清算起来,旁人看到的也是她的手段,而与咱们毫无瓜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北恒王眸光深沉,良久,才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去部署吧!”

“好!”唐孟谦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就要大步走出去。

却不想,北恒王又叫住了他,张了张嘴,谨慎地嘱咐他,“事关重大,你务必要万分小心。若是察觉到不对,宁愿收手,也不要以身犯险。还有,能让手下去做的事儿,就千万不要自己出手。要知道,这朝中,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的……”

唐孟谦心里有些不耐烦,面上却做足了恭敬听话的模样,“父王,您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便火急火燎地离开。

而北恒王府的这番对话,除去当事两人,便再无人知晓全部内容。

彼时,萧遥正听着手下的禀报,听到这些残缺不全的消息,眸色一暗,便将此事悉数禀报给了杜平飞。而后又道:“那对父子似乎有了防备,咱们这里……”

“不碍事。”杜平飞并不放在心上,神色里略带几分嘲讽,“就算他们有所防备,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相互算计杀害的过程,就看谁的心够狠,谁的刀够快。”

她抬眸,看向萧遥,胸有成竹道:“萧遥,你跟在本宫已有多年,一直以来,本宫都对你很放心。这一次,你也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吧?”

“你这是把我当成杀人的刀了?”萧遥语带嘲讽,声音也低了下来,“皇后娘娘,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当初摒却男人的骄傲,执意留守在你的身边,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杜平飞脸色一变,手也跟着抖了几抖,茶盏里溅出几滴热水,手背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她啪地将茶盏搁到桌上,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被烫过的肌肤,良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萧遥,你这是在怨本宫?”

神色里,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

萧遥没看她,兀自低头盯着地面,声音飘忽几不可闻,“谁知道呢?”

忽然间,他有些恍惚。

恍惚记得那些被追杀的年月。

他本来是西虏国的人,只因得罪了西虏国内的江湖势力,便被对方下了追杀令。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总会有人盯着他的脑袋。

那些年,他从来都不敢停下逃亡的脚步。吃不好,穿不暖,睡不着,只剩下没日没夜没命地奔跑,以至于最后,差点死于荒无人烟的山谷中。

闭眼前,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鲜血,温热而粘稠,覆在了整张脸上。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再睁眼时,他已经逃脱了危险,救他的人则是眼前这个人。

那时候,杜平飞的眉眼还没完全长开,可杜家的出身摆在那里,整个人就显得比同龄少女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贵气。

他惊讶于她的胆量,并将自己的过往悉数告知。而后,又跟随她回了杜府,从此便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并且要替她解决一切的问题。

后面的事,他不欲再想起,也假装不记得自己曾经替她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只道:“皇后娘娘,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当初又答应你,会护你周全,自然不会反悔。你大可放心。”

杜平飞眸光闪了闪,片刻后才叹道:“是不是本宫给你太多压力了?”

萧遥沉默片刻,才道:“娘娘,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认为,任何事都能凌驾于军机大事之上。你觉得呢?”

杜平飞闻言,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你是在怪本宫,拿军机大事开玩笑?”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你放心。本宫也不是那等毫无良心的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边关将士的命当成儿戏。而且,那是谢二率领下的将士,她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纵然咱们能算计北恒王父子,也不一定能瞒得过谢二那狐狸!”

“那万一呢?”萧遥拧眉道。

“没有万一!”杜平飞信誓旦旦道,“若真有万一,本宫以死赔罪。”

她这么保证着,只是,这世间诸事从来都在不断变化着。

天京里铺好了陷阱,掌握了分寸,却万万没想到,谢风华不在军中,接下这一番阴谋诡计的人,竟然是窦长柯和元旻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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