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长影拿着一叠书信,走进了中军帐,“侯爷,少夫人,这是属下刚拦截下来的书信,请您二位过目。”
谢风华闻言眼前一亮,抢先夺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又递给了元旻舟。
等他也看完了,她才啧啧叹道:“这个唐孟谦,还是有几分脑子。居然还想要与北冥联手对付咱们。这一招借刀杀人,还真是玩得光明正大。”
“而且,这刀似乎还挺锋利的。”长影从旁附和道,“幸好这信被咱们的人截下来了,不然真要落到明天誉的手里,只会给咱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临城被两头的人夹击,地理位置就已经很尴尬了。若真是被唐孟谦说动了明天誉,到时应付起来,估计会比想象中的要吃力很多。
岂料,元旻舟听了,却摇头道:“你把这封信送出去。务必要送到北冥大皇子的手里。”
“侯爷……”长影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在对上那样不容置疑的眼神时,硬生生地收了声。
谢风华也有些不解,“你在打什么主意?”
话音刚落,她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些念头,看向元旻舟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略一思忖,多少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但战事拖得太久,她只想速战速决。不然,这些日子也不会不眠不休地整顿兵力。
——为的,就是尽快从北冥手中夺回城池,结束两国之间的战事。
私心里,她并不将身后虎视眈眈的唐孟谦放入眼中。就算要与他们交手,也得等她将北冥人赶出梁朝并腾出手之后。
是以,元旻舟的做法,她能理解,却有些不能接受。
元旻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连忙说道:“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这事事亲为的性子还是改不掉……”
“说重点!”谢风华拧起了眉头,嗔了他一眼,带了几分急切道。
眼看自家侯爷的脸色黑了下来,长影憋住笑意,见缝插针地说了句,“侯爷,您是打算将唐孟谦留给别人来处理?”
元旻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将他挥退,这才走到谢风华跟前,出其不意地将她抱到了怀里。
谢风华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恼怒,当即瞪了他一眼,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这个人,越来越不分场合了。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这么不正经!
“侯爷,说着正事呢!”她一把推开两人的距离,板着脸道,“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个时候,咱们不该一致对外?怎么还放任唐孟谦与明天誉联手了?”
元旻舟见她气恼了,才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提醒道:“风华,梁朝上上下下不只有你一人。一封折子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全部揽到自己的头上。唐孟谦不足为惧,今日他想出来的法子,焉知不是他来日的死法?”
也就只有你如此阴险地替人安排好了死法!
谢风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服输,“那你倒是说说,这收拾唐孟谦的差事,应该落到谁的头上?”
“这是天京大臣该操心的事情,我一个在外处理雪灾的人,没有插手的道理。”元旻舟却跟她打起了马虎眼,揽过她的肩头,笑吟吟道,“现在,你就修书一封,向朝廷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以那些人的本事,定会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说完,他一把拉起谢风华,往桌案后走去。
等谢风华回过神来,手里已经被塞进了一支笔,沿着那笔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英俊而笑意盈盈的脸。
她忽然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久久地悬笔不下,墨渍落在纸张上,瞬间晕染出一团难看的污痕。
许是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元旻舟眸光微凝,稍稍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疑惑道:“怎么了?你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谢风华眸色微暗,沉吟着道:“侯爷,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你不妨实话实说吧!你这么做,可是已经做好了别的打算?”
元旻舟知道瞒不住她,便也开门见山道:“本来,我不想让你为这些小事烦恼。可你既然问起了,我也没有继续隐瞒的理由。我得到消息,天京里的局面已经被杜成渊和孙丞相等人掌控住,暂时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变动。如今,皇上依旧昏迷不醒,难保有人不会趁此机会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所以,你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谢风华哑然失笑,随即道,“这一次,你又要防着谁?”
她知道,元旻舟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能让他出手,想必对方确实做得过分了。
元旻舟斟酌片刻,才道:“你待在边城,想必不知道杜皇后曾经让杜成渊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之前不跟你说,也是担心你会多想。但这几日天京传来的消息,在提起这个杜成渊时,话里话外都在彰显着他的有恃无恐。”
“这是杜平飞的意思?”谢风华如是问道。
“不知道。”元旻舟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继而又说道,“但不管是谁的授意,这样的举动实属异常。孙丞相几次三番修书给我,阐明其中的紧要之处,并请我拿个主意出来。恰好边关之事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若是能借此机会分散掉杜家那两人的注意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这么一说,你可明白了?”
谢风华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此事。
看来,杜成渊的本事,远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将手伸到了整个朝堂里,引起了孙明远的忌惮。
她突然问道:“杜平飞知道这些事么?”
“这个只能问她自己了。”元旻舟脸色凝重道,“我总觉得,杜皇后与杜成渊之间存在着某种交易,但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坏的局面是,杜家死灰复燃。若是杜皇后知道,自己引狼入室,不知会是何种感受。”
就在他说话间,谢风华已经提笔写好了折子。
元旻舟伸手拿过去,不经意间瞥到她复杂的神色,不免好奇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如果将此事呈报朝廷,那朝廷会做出何种决定?”谢风华背着手踱了几步,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冷静,边思考边分析道,“如今,天京内能够领兵出征的武将,已经不多了。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剩下武威侯和窦长柯的父亲窦石谦了。”
一想到这两人,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她想起了被唐孟谦掳走的窦长柯。
此前,暗卫传来消息,窦长柯依旧被困在唐孟谦的大军之中,根本找不到营救的机会。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本来就对窦长柯心怀有愧,若是窦石谦再牵扯进来,出了什么变故,她又于心何安?
元旻舟见她脸色有些难看,稍微想了想,便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目前朝中只剩下这两人可用。你是觉得不妥?”
“也谈不上不妥,”谢风华迟疑了下,才道,“你也知道,战场凶险,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元旻舟沉默片刻后,又重新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字。而后,连同谢风华的折子一起送了出去。
谢风华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解释道:“此事倒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既然你不愿意让武威侯和窦石谦上战场,那我就让孙丞相不考虑这两人。可是,风华你也该知道,天京里必须要派人出来,否则我不放心……”
谢风华眸光一暗,随即道:“是我太过优柔寡断了。不过,也没那么麻烦,我又不是不能应付得过来……”
“风华!”元旻舟突然叫了她一声,捂住她的嘴,眸中盛满脉脉深情,细看之下,还能窥见隐藏极深的沉痛之色。
谢风华怔了怔,想起他的用意,不由得叹了口气,“侯爷,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也不要太杞人忧……哎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旻舟一把揽入了怀里,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心头一紧,想起以前的种种,细细密密的疼痛顿时滋生出来。
一时间,她回抱了回去。
许久之后,元旻舟才拉开彼此的距离,直直望进那双眸子,郑重其事道:“当初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你可明白?”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无情也罢。经历过那种死别的疼痛,他此生惟愿两人安好度日。而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怎么都不会让她身处险地的。
他自然知道,以她的本事,假以时日,定能还北部边境一片平静。可那样却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与其说不想等那么久,还不如说他不敢赌。
谢风华沉默不语。
此刻,她再说什么都变得矫情,便也只能点头,默许了他的做法。
这折子很快就送到了天京。
由于谢风华呈上的是“征讨逆贼”的折子,并在其中阐明了利害关系,以孙明远为首的朝臣立即商讨出了对策。
只是,在带兵将领的人选上却犯了难。
这些年,朝中的武将寥寥无几,比较合适的窦石谦和武威侯又在元旻舟的排除之外,一时之间,一群念着之乎者也的大臣争得面红耳赤,动静大得直接惊动了后宫的杜平飞。
下朝后,孙明远被召进了后宫,听到杜平飞问起此事,老脸微微一变,佯作不懂道:“皇后娘娘,这是朝廷大事……”
意思是,你一深居后宫的,不可妄议朝政。
杜平飞眼里划过一丝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相爷,如今皇上无法主持大局,本宫也是忧心前朝大事,想要为皇上做些事情,这才多问了一句。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如实说来。兴许本宫还能解掉什么燃眉之急呢!”
孙明远犹豫了下,但脊背依旧挺直着,眸光坚定不改初衷。
杜平飞见状,当即扶着风荷的手款款走到他面前,意有所指道:“相爷这是不相信本宫?”
孙明远眸光微闪,随即摇摇头,语气复杂道:“皇后娘娘多虑了,老臣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事关祖宗法度,老臣也不敢轻易触犯。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杜平飞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玩味一笑道,“既然相爷如此坚持,那本宫也不瞒你了。前朝的事,本宫多少也听说了一些。现在似乎在将领人选上出现了纷争,是以征讨逆贼的事情悬而未决。你是皇上予以信赖的重臣,难道不知道耽误了军机大事,会让皇上寒心吗?本宫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这个时候还要分什么后宫干不干政?”
顿了顿,她眸光微闪,继续道:“还是说,相爷打算延误军机大事,置边城战事于不顾?”
“皇后,请你慎言!”孙明远吓得身子一抖,怒不可遏道,“老臣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岂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你岂可这么污蔑老臣?”
“有没有污蔑,相爷不是最清楚了?”杜平飞似笑非笑道,“相爷,你也是明白人,本宫也不跟你说糊涂话。若真是因为你的犹豫而出了事,那么,以皇上对谢二的看重,醒来之后必定会追究因果,到时你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孙明远暗暗心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思忖片刻后,才道:“请恕老臣愚钝,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但老臣并未有耽误战事之举,就算皇上要追究,老臣也无愧于心。”
见他这么不识好歹,杜平飞脸上渐渐露出一丝不耐,不悦道:“相爷,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横竖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何必想得那么复杂?”
孙明远想了想,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太久,只道:“既然皇后娘娘有为国效力的心思,老臣自然不能阻止。正如娘娘所言,眼下朝中没有可以任命的武将,否则臣等也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想这个人选。”
杜平飞思考了一番,随即说道:“据本宫所知,武威侯和窦家老爷都是武将出身,并且都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为何不考虑他们?”
孙明远额头青筋直跳,暗道元旻舟多事。
这么明显的人物,居然还特意嘱咐不能用,这举动问连他都看不懂了。
察觉出他的犹豫,杜平飞立即心中起疑,追问道:“相爷,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孙明远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开口,“回娘娘的话,这其中的确有些隐情。此前,定远侯特意嘱咐不能启用这两人,不然老臣也不会如此难以抉择。”
杜平飞心头的疑惑更深了几分,“好端端的,为何不能用那两人?定远侯可有说是什么原因?”
“没有。”这才是孙明远觉得头疼的地方。
他了解元旻舟的为人,也很清楚这么交代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还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于他而言,这“交代”却是不能不听从的。
可杜平飞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她想了想,还是建议道:“相爷,眼下形势紧急,务必要尽快定下人选。本宫有一法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还请娘娘赐教。”孙明远忙道。
杜平飞说道:“依本宫看来,窦石谦的本事毋庸置疑,可谓带兵征讨最佳的人选。可你若是不放心,不妨找个人同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孙明远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点头道:“娘娘所言有理。老臣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刚才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请勿见怪。”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神色里多了几分敬佩。
“相爷言重了。”杜平飞连忙虚扶住他,说道,“您是国之栋梁,本宫敬重您还来不及,又何来怪罪?”
孙明远又客气地说了几句,便转身出宫。
杜平飞目送着他离去,随即传召了杜成渊,问道:“最近边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杜成渊便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事?”
“谢二关于讨伐唐孟谦的折子,你应该看过了吧?”杜平飞问道。
杜成渊点点头,一脸不解。
却又听她继续道:“按理说,这是前朝事,本宫不应该过问。可奇怪的是,定远侯有过交代,不能让窦石谦和武威侯出任此次带兵将领一职。你说,这是为什么?”
杜成渊并不知道这一茬,此刻听了也是万分惊讶,不答反问道:“娘娘知道其中的原因?”
“本宫就是不知道,才会问你。”杜平飞瞥了他一眼,“这既是定远侯的意思,也是谢二的意思。可她为何会这么吩咐?难不成,真有什么是咱们不知道的?”
杜成渊显然不关注这个,只是好奇她会怎么做。
等他问出这个问题后,杜平飞才缓缓说来,“本宫刚才给了孙明远一个建议,让他去劝窦石谦带兵出京,同时在朝中挑选一名随行人员,以作照应。”
听到这里,杜成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娘娘想要微臣将这个人选揽过来?”
杜平飞随即点头,“本宫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直以来,本宫与谢二都不对付,你若是跟随前往,不妨多留意些那边的动静。一旦发现不对劲儿,就见机行事。”
杜成渊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又询问了一些问题,这才脚步飞快地出了宫。
而正如杜平飞所想的那样,杜成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这个随行的人选揽了过来。
此次大军打的是“征讨逆贼”的旗号,粮草等筹备完毕,便定于三日后离京北上。
七日后,窦石谦率领大军驻扎在锦城之外,与唐孟谦的大军遥遥相望。
而在得知窦石谦带兵征讨的第一时间里,谢风华打碎了一个茶杯,怒道:“不是说了,不要让窦石谦带兵吗?你难道没说清楚?”
元旻舟同样不解:“据说,这是杜皇后的意思。除此之外,杜成渊还随行出征……”
听到这个消息,谢风华立即踢翻了一张桌子,“杜平飞!又是杜平飞!这个女人就不能一天不搞事?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乱来。”
想起这个杜皇后的手段,元旻舟也颇为不赞同,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要之事,就是做好相应的准备。
谢风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问道:“你手下还有多少暗卫可用?”
元旻舟想了想,说道:“不然这样,我腾出几个,让你去做其他的事情。”
谢风华一怔,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她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多管闲事。本来跟在两人身边的暗卫就已经不多,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派出去打探元旻冬和窦长柯的下落。若是再腾出一些人,他们的安全估计就成了问题了。
她不能这么自私!
想到这里,她便说道:“要不就算了吧?窦石谦本事不差,纵然对上唐孟谦,也应该不会应付不过来。”
元旻舟还要说什么,却被她半路打断,“侯爷,不必再说了。咱们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他们原来的打算是,一旦朝廷派人来对付唐孟谦,那么,被夹在中间的他们自然会趁此机会找到突破之机。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确认和安排,实在不宜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只是临出门之前,谢风华还是不免多问了一句,“可有窦长柯和元旻冬的下落?”
“没有。”元旻舟也颇感奇怪,想起这个无故失踪的弟弟,他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而这时,藏身于灌木丛中的窦长柯打了个喷嚏,正看着不远处的营帐出神。
那日,从唐孟谦军中逃出来后,他一路往南逃去,沿途还碰到了几拨追杀自己的人。好在都被他躲了过去。躲不过去的,也全部出手处理掉了。
他正想着该何去何从,突然听到自己父亲带兵征讨唐孟谦的消息,便也左躲右藏地来到了营帐之外。此刻趴在灌木丛里,就是思考着该如何与自己的父亲见上面。
怕就怕,这征讨之兵里也有唐孟谦安排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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