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 埃里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回想起被马拖行的画面时,居然有一种回忆往事的朦胧感,仿佛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 并不是昏厥前发生的事情。
他的身体也很不对劲, 一看到旁边的女人就心跳加速,遏制不住地感到兴奋。
仿佛她对他非常重要,仅仅是看她睡在身边,都让他狂喜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埃里克非常确定,这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种肮脏又丑陋的感觉,分外熟悉。
可不知为什么, 他手掌的硬茧不见了, 两肩、脊背和腹部的肌肉也比之前更加结实,连小臂的肌肉都微微隆起, 线条流畅而利落。
短时间内,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只有一种可能,距离他被马拖行,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这也解释了, 为什么他回想起那件事,有一种追忆过往的感觉。
这时, 那个女人叫他把刀放下, 睡觉。
昏暗的光线下,他眯了一下眼睛,看清了她的长相。
黑长卷发, 肤色白皙, 五官标致, 有点像马戏团一个叫波利·克莱蒙的男孩。
事情过去太久, 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之所以被马拖行,似乎就是因为被克莱蒙栽赃诬陷。
那这个女人是谁?
克莱蒙的姐姐?
他们又为什么会躺在一张床上?
他看向她时,那种难以遏制的兴奋感,究竟是什么。
太多疑问积压在他的心中。
等他回过神时,居然不自觉听从了她的命令,放下手上的刀。
下一秒,她示意他躺下来。
他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只要她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不管她是谁,他都会杀了她。
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这些年的记忆,想到要杀死她,心脏居然传来难以忍受的胀痛。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究竟是谁。
不可能有女人跟他结婚,她不会是他的妻子。
可是,除了妻子,他想不出第二个女性身份可以跟他如此亲昵。
躺下以后,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腰上忽然一重——那女人居然伸手抱住了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似乎准备这样睡觉。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女人。
那种温热滑润的感觉,令他汗毛倒竖,全身僵硬。
换作以前,即使有女人抱住他,他也不会生出什么特殊的反应。
过分丑陋的外貌,注定不会有人爱上他。
他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或反应。
然而,不知是否几年过去,这具身体变得更加肮脏可憎的原因,她体温侵袭过来的那一刻,某处竟昭显出分明的轮廓。
他从未如此厌恶自己的身体,简直是不知廉耻,令人恶心。
更让他自厌的是,她靠近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低头覆上她的唇,重重绞缠她的舌尖——
他第一次生出这么露骨污-浊的想法,几乎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一晚,注定无眠。
薄莉睡了个罕见的好觉——埃里克终于不再大半夜叫醒她,只为确认她是否还在身边了。
她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刷了会儿短视频,等埃里克把早餐端过来。
谁知,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奇怪。
即使回到现代,他也遵从以前的作息,不到七点钟就会醒来。
他们现在住在一个景色优美的小镇上,离最近的大城市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不过每天都会有人送新鲜肉蔬上门。
埃里克锻炼完毕,就会给她做早餐,端过来叫醒她。
现在人怎么不见了?
薄莉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是十点半。
难道他有什么事耽搁了?
她想了想,给埃里克打了一个电话。
谁知,他的手机铃声居然在床头柜上响起。
薄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埃里克出门没有带手机。
太奇怪了。
自从他发现手机可以即时联系她,只要她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不停给她发消息。
那段时间,薄莉简直想送他去戒网瘾。
幸好,他只是一时新鲜,习惯使用手机以后,就不再动辄用消息轰炸她了。
不过从那时起,他就变得手机不离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这样的他,居然会忘带手机?
薄莉立刻起床,简单洗漱一下,换上外出的衣服,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找他。
联想到他昨晚的神态与反应,她心里有强烈的不好预感。
……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此时并不是旅游季,镇上大部分房屋都是闲置状态,门窗紧闭,草坪上全是落叶,街上行人寥寥,马路更是半天才有车经过。
小镇临近雪山,设施齐全,但除了酒吧和餐厅,很多商户都只在旅游旺季营业。
薄莉不知道埃里克孤身一人,没带手机,也没带车钥匙,能去哪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手心渗出冷汗,握住方向盘时,居然有些打滑。
埃里克不会……穿回去了吧?
薄莉浑身发冷,喉咙也一阵滞涩,差点吞不下口中的唾液,仿佛有一团寒气梗在咽喉。
埃里克穿越过来后,身体确实出现了诸多不适——有时候,会忘记他们身在何处;有时候,又会以为躺在旁边的她不过是一个幻觉,必须亲耳听见她说话,才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
薄莉一直以为他是太过不安,才会出现这些反应。
……没想到他会直接消失。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埃里克经历她消失的那三年后,会变得如此疯狂,几乎每天晚上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担心她再次消失。
她一想到他可能会回到十九世纪,抛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有点疯了。
小镇不大,不到两个小时,薄莉就开车绕了一圈。
中途,她下车,问了几家还在营业的餐馆,有没有见过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餐馆老板都是摇头。
薄莉手脚发软,心脏愈发冰冷,连呼吸都是凉的。
临走前,埃里克把所有财产都转移给了2026年的薄莉……等于他回去后,会变得身无分文。
哪怕她知道,他非常擅长赚钱,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穷困潦倒的境地,她的鼻腔仍是一阵酸胀。
……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薄莉用力闭了闭眼睛,擦掉眼泪,迅速收拾好情绪,上车,发动引擎,朝别墅驶去。
没事,她告诉自己,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大不了再回到十九世纪就行了。
她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没什么能阻拦她达成目的。
回到别墅,薄莉停好车,正要进去收拾行李,前往新奥尔良。
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冷不丁扣住她的手腕。
薄莉回过头。
埃里克戴着白色面具,站在她的后面,拽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到墙上。
他俯视着她,眼神冰冷空洞,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台毫无人性的杀人机器。
粗重的呼吸声在她的头顶响起。
一呼,一吸。
薄莉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发出这样的呼吸声,如同进入狩猎状态的野兽,缓慢,有力,充满压迫感。
可惜,她现在没空跟他玩角色扮演play。
她很少生气,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上午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手机?平时我去上个厕所,你都紧张得要死……不知道我会跟你一样紧张吗?”
“还有,昨天半夜发什么疯,害我以为你……”说到这里,她眼中仍有炽亮的怒火,声音却带上两分哭腔,“你总说害怕我消失,不知道我也会害怕你消失吗?刚刚真的吓死我了……我怕得差点吐出来……”
埃里克被她推了一下,身形却没有任何晃动,眼神也毫无变化。
像是被她骂蒙了。
薄莉吸了吸鼻子,看到他脸上的面具就来气,踮起脚尖,想摘下他的面具。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呼吸陡然加重。
薄莉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事不过三,你昨晚掐我掐出瘀青,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再来一次,我真不理你了。”
几十秒钟过去,他盯着她,缓缓松开手。
薄莉揭下他脸上的面具,扔到一边。
埃里克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些怪异,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古怪至极,喉结急速滚动着,呼吸也一声比一声急乱。
因为呼吸过于急促,他的下颚骨微微颤动,看上去就像是因为某事而激动到发抖一般。
薄莉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感觉他这副样子,简直像一头饥渴交加的疯狗,既想靠近她,又对她警惕到极点。
大概率是故意的。
自从他发现,表现出疯狂的一面,并不会招致她厌恶,反而会收获她惊喜的目光,就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说一些阴暗且下-流的话来取悦她。
……薄莉还真就吃这一套。
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
埃里克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似乎想挣开她,但没有成功。
薄莉脱下他的黑手套,低头,亲了亲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加敏-感,仅仅是亲吻手指,呼吸就粗重到了吓人的地步。
薄莉抬眼看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脸庞居然红透了,耳根更是鲜红似血,耳廓上鼓胀的血管清晰可见。
与鲜红耳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她,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
薄莉心软了,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脖颈。
他颈侧的皮肤烫得惊人,简直像沸腾的热水。
她又摸了一下他突起的喉结,也是烫的。
薄莉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了,这么害羞?”
埃里克没有说话。
薄莉没有在意,亲了一口他残缺的那半边脸庞,抱怨说:“找了你一中午,快要饿死了……快去做饭,我要吃蒜烤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