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业余志愿者吗?还是本来就是车队里面的?”
“业余的。我是央美学油画的,在读大三。反正呆在家里也是闲着,出来做点事情。”
“哇⊙⊙!学油画的啊!好崇拜你啊!我也从小学油画,就是没什么天赋。你做志愿者几天了?不怕吗?”
陈果乐的语气里满是小女生的崇拜。郝乐听了心里乐开了花。
“这是我坐志愿者第一天,当然害怕。但不是说怕还继续上就是真的勇士吗?
说绘画天赋,谁也没有梵高,毕加索那样的天赋对吧?画画就是一种,怎么说呢,你懂的。一种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画画的时候,你是自由的,自我的,超越了所有束缚的一切~”
“哇⊙⊙!你说的真好~跟我想的一样。看来疫情结束,我也要继续拿起画笔,继续小时候的梦想。好羡慕你呀!我爸妈都觉得学画画没出路。毕竟成为大画家的太少了。不过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护理这份工作了。”
陈果乐说的眉飞色舞的,眼睛上的金色眼影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可是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却把她打入冰窖,脸色暗淡了下来。
电话铃一直响了快一分钟,自动挂掉后。又重播了一遍。陈果乐才鼓起勇气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显示两个字“爸爸”。
郝乐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手似乎都在发抖,嘴也不自然地紧闭着咧开。很无奈很害怕的感觉。
“果果,你胆子大了啊?!现在在哪里?我在你姥姥的病房外面。你姥姥尿毒症进一步恶化,今早进了ICU。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不跟我们商量,就自己跑了?
你知不知道武汉有多危险?钟院士昨天在新闻里都掉眼泪了。你说得有多严重!你难道不知道你姥姥尿毒症已经到了晚期,时日不多了?也不等你妈妈身体检查结果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你妈妈查出肝癌晚期了。”
“啊?怎么会?妈妈不是身体一直都很好吗?她一直都没有任何症状啊?”陈果乐感到天昏地转,眼冒金星。母亲突然查出肝癌晚期的消息像一记猛拳,打得她心口滴血。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陈果乐的眼泪滚了下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突然间她真的不知道了。在电视里连续几天看到武汉疫情的种种。她早已不能平静,希望能以所学贡献点什么。
后来听说要派医疗队紧急支援,听说这边急缺ICU特护。她第一批踊跃报名,摁上红手印,签了请战书。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家里突然会这样。
“你妈还不知道,她这会在你姥姥那。诊断书在我这里。你这一走,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治,必须治。爸,你跟医生说,先不要告诉我妈,什么方案最合适就用什么方案治。不要担心钱的事。大不了,把我那房子卖了。”
“你啊。太不懂事了。你妈听说你到武汉都急疯了。你知不知道?”父亲鼻子一酸,禁不住抹了抹眼泪,“什么事都要跟家里商量商量。不能就这样说跑就跑。做父母的担心啊!”
“爸,是我不好。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请个护工吧。您身体也不好。千万不要累着。咱砸锅卖铁也得给妈治。
你一定要跟妈说,我好着呢。跟着大队伍一起的,伙食很好,住的四星级酒店。队长黄姐姐很还照顾我。她为了支援武汉,家里娃才三个月就断奶了。大家都很担心武汉,都想尽点力量。
爸,我当初学护理不就是想治病救人嘛。这次正好可以把我的所学都贡献出来。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陈果乐哽咽着,接过郝乐递过来的纸巾,摘下口罩。擦干了泪水和鼻涕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显得格外的可爱。
“爸爸,你放心。女儿不会给咱家丢脸的。”
“果果啊。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医生,也是我和你妈的女儿。你,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千万,千万要注意好防护。到时候给我们平安的回来。你妈妈那边,我尽量去做工作。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肯定会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
“爸爸,是我错了。要不我回来吧。我现在就回!是我太幼稚,没有考虑到家里这么多。您一个人照顾着这么一家人,怎么照顾的过来……”
陈果乐的泪水又水泄一般汹涌而出。擦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果果,既然你去了。就别折腾了。做你想做的事吧!没事,家里有我顶着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多久都是命。你不要担心我们。
我会好好陪你妈妈做她喜欢的事情,把她之前的心愿都完成了。我这辈子没用,没能让你和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别人都有父母做靠山,不用那么拼命奋斗。你出生在我家,一直都靠自己努力。我知道你这次去湖北,既是理想,也是想拼一拼事业。果果,爸爸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爸爸。您别这么说……您和妈妈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我不是拼什么事业。我只是觉得国家有难了,我们都要尽一份力量。对不起,爸爸。我不该这么任性……”
陈果乐听着爸爸这似遗言的告白,不禁失声痛哭。也许她真的没有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出发。他们家此时真的太难了。
再想说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断线。再打过去,被一次次地摁掉。
陈果乐爸爸陈兴业这边也在医院楼梯的走道里,蹲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次次地摁掉女儿的来电。把老婆的病例折成四方,扎进了贴着肚皮的汗衫里。
虽然他脚步虚浮,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他还不能倒。女儿不在家,这个家还需要他撑起来。
这几个月来给陈兴业的打击太大了。先是岳母病倒,尿毒症晚期。现在又查出来果乐母亲得了肝癌晚期。前天公司老板给他们中层发了邮件通知即将裁员降薪。
只是他都自己承担着,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生活的悲惨和惭愧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这个时候,女儿却偷偷响应医院号召上了前线。生死未卜。
做父母的,怎么不揪心啊!
他这一瞬间,恨不得自己得上这个非冠肺炎,也不治了,一死百了。与重病的老婆,岳母一起结束眼前的苦难,到那头再聚。
他痛苦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让这一家这么难呢!老天啊,开开眼吧!
这边,郝乐已经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附近的小道上。安静地陪着这个娇小的叫陈果乐的女孩。
这些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被她的这份勇敢所打动,感到由衷的敬佩;为她所经历的家庭痛苦而悲伤,而担忧。
自己常常伤春悲秋,遇到像投稿不中,被老师骂,追女生被拒,驾考三次才过,一点点挫折就觉得命运不公,自怨自艾。
面对北京灯红酒绿,同学一掷千金,呼朋唤友,弯道超车羡慕不已,为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高干家庭而惆怅,常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何曾面临这样真正的生活磨难?何曾是真正地感恩过生活,感恩过父母?何曾像陈果乐一家这样即使被生活一万点暴击也是笑脸相迎自强不息?
早晨还为自己做了志愿者而沾沾自喜。跟陈果乐的勇敢来比,似乎什么都不是。
他真的好佩服这个女孩,也好心疼这个坚强乐观大爱的女孩。
却不知如何是好。
“想哭就哭吧。我在车外等你。”
他这个大老爷们都被感动得要掉眼泪了。
还是出来透透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