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雅医生和医院大部分人属于点头之交。陈果乐也是如此。听说是同济医科大学毕业,后面又去美国进修,堪称智慧与貌美并存。
同样穿着白大褂,戴着蓝口罩,却自带距离感和权威感。就是那种看眼神,就让患者安心;开口问,就让患者信任的医生。
到了武汉这边,也是重症病人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两个人经常一起工作。
林医生很专业,做事情很有条理,要求很高。陈果乐细心温柔,做事有责任心很靠谱。所以配合得很默契。但几乎没有私下交流。
“林医生,您这么晚也没睡啊。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果乐有些紧张。
“也没什么事。小陈,听到你屋里好像有哭声,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你还好吗?”
“对不起。”陈果乐小声说,“是我自己没有调节好心态。”
陈果乐眼睛红肿得厉害,满是泪痕,想必大哭了一场。
“是因为妈妈生病的事情吗?”
林医生话刚说完,陈果乐的眼泪就扑扑往下掉。
林医生顿了顿,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和说话的语气。她自己状态也不好,睡眠质量很差,经常有无名之火在心底少。
“小陈,白天大家都忙,估计主任没来得及告诉你。组织上已经开过在线会议,给你母亲制定了一套完整治疗方案,靶向药都用最好的。从今天上午就开始用药。”
“谢谢……”陈果乐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林医生,说不尽的感激,“可是……”
陈果乐难过地低下头。
昂贵的药物和化疗费用……他们家根本支付不起……除非卖掉现在一家人住的房子……
而且肝癌晚期很痛苦。即使采用最好的药进行治疗,也只是有限延长时间,大概两三年。
林医生温柔地望着陈果乐,眼里带着点微微的笑意。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医药费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珠海的一个企业家听说了你的事情,承诺支付所有的治疗费用。”
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小陈,生活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你想想看,如果这几年,你妈妈要是能看到你结婚生子,该多高兴啊!说不定还能帮你带孩子。你说是不是?”
林医生仿佛会读心术,这些话都说进陈果乐的心坎里去。
陈果乐咬着嘴唇,红着脸,强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点点头。又是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她潜意识里一直在为妈妈治疗的事情着急和自责。恨自己没能早点工作让妈妈享几年福,更恨没有能力多赚钱救妈妈。
“林医生,我一定会加油,调整好情绪。这么晚了,您还来关心我。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我真的很感动……”
陈果乐擦了下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
“嗯。要把感动化为力量。天亮了,我们还要继续战斗。作为特护非常不容易。哭过之后要坚强起来。我们毕业时都宣过誓。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林医生突然微微笑着,“好期待去看武大的樱花。那时候,疫情一定结束了吧。”
伸手捏了捏陈果乐娇嫩的脸颊,“感觉你真是个蠢……纯真的小姑娘。让人羡慕啊。”
说完,优雅转身,突然又扭头对陈果乐叮嘱道,“记得睡前敷个面膜。有个积极的生活态度。”
“好。”
陈果乐有些讶异地点头,吸了吸鼻涕,守在门口,等林医生进了房间,才关门。
林医生说话一直都是平淡的语调。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又给人以信任感和安全感。
安慰陈果乐的方式也简单直接,对症下药,解决问题,明确责任,树立目标。
同样一句话,“有个积极的生活态度”,意思和郝乐一致,但听起来就不像喊口号、打鸡血,更像是历尽千帆沉淀后的智慧。
以前以为林医生是个成熟理智的性格,自带冷气场,有着明显的社交距离。但今晚来看,又好像不是,还蛮平易近人的。
陈果乐靠在门背后,捂着嘴又压低声音哭了一场。日日夜夜为筹集母亲医药费的重担,现在终于放了下来。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负众望,努力工作。等从武汉回广州以后,一定要当面感谢那位救助她母亲手术和化疗的好心人。
也想问问能不能分成几年还上这笔钱……
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洗了个热水澡,再敷上一张面膜。
感觉好多了。困意浓浓。
躺在被子里,顺手打开手机,这才看到郝乐发的几条信息。
一看吓了一跳。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无。
这个傻子。这么紧急重要的事,刚刚竟然压根没提。
这都又过去半个小时了。
郝乐为了强调事情的重要性,把司马谦之前捐助十万钱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陈果乐急得立马跳下床,找到笔和纸,写下司马谦和他父亲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反复确认后,捏着纸条,开始给湖南省她认识的同行打电话。
陈果乐也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傻姑娘。
让她意外的是,接到电话的有部分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正在从多方面进行支援。除了慰问陈果乐,还开导她,让她不用为受伤的司马一禾太担心。
湖南疫情防控压力不算重,各方面医疗资源还比较充裕。可能会把司马一禾尽快安排转院到长沙。
陈果乐拿着纸条,把上面司马谦的号码先输入通讯录里,再根据号码申请微信好友。
忐忑不安地想好电话里要说的感谢词。
深吸了一口气,拨过去电话。
对方却在通话中。
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
把打听到的情况编成手机短信发了过去。
刚发完短信,司马谦的电话就回过来。
陈果乐一开始因为十万块钱的关系太紧张,有点结结巴巴。但说了两句,便恢复了正常。毕竟是做护士的,有跟人打交道的经验。
陈果乐说的信息,姑姑刚刚都在电话里告诉了司马谦,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她讲完,很有礼貌地表达了感谢。
两个人一时有点沉默。
“陈果乐,谢谢你。早点休息。保重身体。”
司马谦准备挂电话。
“等等!司马,是得我感谢你。我妈妈她今天早上就要开始药物治疗。那些钱……我以后会想办法慢慢还你的。”
陈果乐的声音真诚而坚定。
“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忘了。”
司马谦当然没忘,只是觉得对面的女孩子傻得可爱。都0202年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孩。
从来没听说哪个受爱心捐助的人,最后自己赚钱还回人情的。
因为年少时受过的一些欺骗和伤害,再加网络上各种套路,让他下意思地对人性充满了怀疑。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一定会两年之内还给你的!”
陈果乐无比认真地说。
“也行。”司马谦很无所谓。
对于他的私房钱来说,十万块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
刚刚答应姑姑,要学习如何理智得体地做人,圆滑聪明地做事。
只是体内顽固的恶作剧因子再次发作。
“钱我不要,人倒是可以。实在想报答我,可以考虑以身相许。挂了。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