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寂静到连风声都没有的路上,突然由远而近的传来道沙沙的细微的声响。
声音时有时无,偶还带着似在拖拽的回音。
定国王府主院的澜院书房内,小桃儿给暖盆添了炭后抬头正好看到半天的窗户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爷,下雪啦。”
不是惊喜,而是愁。
今年的初雪下得比往年要早了,现在才十月初呢,往年可是一般都在十月中旬。
雪下得早,意味着今年冬天会比往年要更冷,爷的身子可是最经不得寒。
“冬衣都发下去了吗?”君槿澜头未抬的轻声问道。
这事儿归四宝管,四宝连忙躬身应道:“天气转寒时就已经发下去了,爷您特意交待加的夹层袄也在月前赶出来全发了下去,每个人能领的炭奴婢也都有盯着。”
府内绝不会出现下人冻伤的事儿,就是太妃院中又翻种的那些菜苗,估计过了今晚没几根能撑得住了。
整个京城,就没一个府上的下人会有定国王府的下人过得舒服,不提月奉与时不时奖赏什么的,就单说冬衣,哪个府上的下人是年年能领到新冬衣的?
今年还就因为天清大师说京城会比往年要冷,爷自个从私库拿银子出来给每个人都添了两件夹袄,连暗营那边都有。
军中就更甭提了,早早的已配着送去,现在应该全都穿上了。
“嗯。”
四宝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爷,京城都这般冷,属地那边只会更冷,今年看来又要冻死不少人了。”小桃儿不无伤感的托着下巴看雪。
君槿澜批阅的手顿了下,但也仅是一瞬间,时间短得四宝若不是视线一直都在他身上,都会以为君槿澜根本没听见小桃儿的话。
属地位于北方,北地一向偏寒。
没受灾,属地的老百姓过冬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何况现在还受了大灾。
爷是提了有效的搂银子计策,几位皇子也的确各显神通,可终究时间还是太短了。
仅仅一个来月时间,便是银子到位,凑布料棉花这些御寒之物本就需要时间,制成冬衣又需要时间,冬衣做好后送往属地还是需要时间。
四宝想了想,还是轻声道:“爷,便是您早和皇上献策,寒冬时也凑不齐给属地的御寒之物。”
不是他四宝心狠,属地的百姓要怪,只能怪那些地方官将必地受灾的消息瞒得太久。
君槿澜没有吭声,甚至黝黑深渊般的眼神都没有变化过,只是手下的这份军折,许久都没动过。
一场小雪,虽只堪堪遮住地面,可已预示着寒冬的来临。
也预示着,朝廷将会从现在开始,收到许多百姓因天寒地冻而伤亡的奏折。
更预示着,皇上的心情,从下雪那一刻起,就不会太美丽。
而张佑之和郁青这俩倒霉的货,就这么寸的因夜间一场小雪,正撞在皇上不甚美丽的心情上。
禺国整体位置偏北,冬天可不仅仅是位于北方的地方会冷,而是整个禺国就没几个地方不冷,只是北方更寒更冻。
因而禺国寒冬一到,各地都会出现冻死人的情景,更遑论属地受灾后有无数的灾民逃离了家乡。
这种时刻,竟然还是朝臣吃饱撑到当街斗殴!!!
你不死谁死?
皇上还算是克制住了怒火,没将两人直接给咔擦咔擦了。
张佑之罚奉一年,赏三十大板。郁青同样被赏了三十大板,且被外放前往景城之下佩阳县任县令。
“为何是佩阳县?”
君槿澜猜到郁青会被外放,甚至可以说郁青的外放是他一手所为,他也算到一旦郁青被外放,必然是外放到现今官员紧缺的属地。
可为何皇上会亲自指定佩阳县?
佩阳县说普通很普通,说特殊它是相当的特殊。
佩阳县偏僻,非常之偏僻,偏到什么地步呢,管辖它的景城要去佩阳县只有山路,七拐八弯要绕过好几座大山丛,骑马没个两天你都到不了。
还穷,因地势原因,也因佩阳县也是妖医祸害过的地方,佩县据传是有好几年都只能靠着景城接济才没消失。
但就是这样一个又偏又穷的地方,它尽出人才。
最为出名的,是两朝帝师魏锦宣魏老,其家乡就在佩阳县。
魏老于先帝稳坐朝堂后告老还乡,回了佩阳县过起闲云野鹤的日子,至今依旧还在佩阳县。
不过这两点都不重要,能引来君槿澜戒备的,是几年前暗营的人查出,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的魔教教主,曾在佩阳县下属的一个村子中住过一段时间。
姬?冽将削成一粒粒的苹果推到君槿澜面前,“应当是巧合。”
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若是曾经的皇兄,他敢拍着胸口说了解,可现在的皇兄……
君槿澜捏了个苹果粒丢嘴里,不雅的翻了个大白眼。
“属地各处都缺官员,可不是只佩县县令是临时的。皇叔,你说是巧合你自个儿信吗?”
被皇上坑过一次的他,现在是皇上干什么他都难免会多想一想。
姬?冽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而是有些拙劣的转开了话题,“此次小0三办的差不错,弄了不少特寒之物,只中途遥远也未必安全,我可能会跟着走一趟。”
君槿澜啊呜啊呜的动作顿住,微显得有些僵硬的将手里的果料重新放回盘内,声音并不明显的透着丝涩然。
“皇叔这一去属地,是否就顺路前往边关?”
夹在中间不好做,索性避开?
切,避开就避开,没个说教的在他身边,他做事还更方便了呢!
可为什么心里就这么的不得劲呢?
君槿澜将之归结为习惯。
他太习惯于眼前人的照顾与庇护,所以做任何事,无论是预算到事败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他都从来没有惧怕过,不是他多大胆多不怕死或是多会算无遗漏,而是总有个人会在他背后给他收拾烂摊子。
所以他才会一想到眼前人会离开,甚至是许久不回来,心里就会本能的感觉到不安,没了支柱般的不安。
小人儿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其实小脸都白了。
姬?冽心情有些愉悦,小人儿没有全身0心的信任他,但他在他心中的地位依旧没变是不同的,他舍不得他。
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