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呐...”伊甸边感叹边结果那个装着污血的玻璃容器,他原本还想着贸然使用沉没可能会激起深渊反抗,但现在看来,担忧是没有必要的。
梅林赋予深渊常识,玛利亚重塑其人格,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人的无心之举真的改变了一个以灭世为己任的野兽,将她重塑为一个试着成为人类的非人类。
伊甸收起玻璃瓶,慢慢掏出沉没,注视着空白卡面上凭空浮现的墨迹。
那是克里斯特·吉瑟斯的字迹,也许是时机成熟,这些传奇古代法师留在三万年前的法术效果概述于此刻重见天日:
施展该法术前,应在想要释放法术的大陆周围布制一万到十万个法力节点,若位置有误导致节点无法共鸣,则有可能影响其余未被定为目标的区域,一切准备妥当,则可站在法阵任意节点施展该法术。
警告:吉瑟斯的大陆沉没术一旦完成共鸣便无法取消,且一块大陆沉没并不会创造一块新的大陆,请谨慎选择您要消灭的大陆。
“节点...都到这地步了我们去哪设置节点?”伊甸握紧卡牌的手无力地松开,他原以为沉没会成为他们扭转局面的底牌,哪成想这玩意还有发动限制。qupi.org 龙虾小说网
“也许古代的法力节点还能使用。”出乎两人预料的是,不久前还准备拉着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深渊此刻居然主动提出要帮忙解决节点问题,这显然是好事,但伊甸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支撑玛利亚坚持下去的理由有这么离谱?
由于他没有刻意控制表情,这些想法被面部肌肉忠实地传递给了深渊,不过后者却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们还是不信任我?”
“能信任才有鬼了。”发觉被人读心,加上“被家暴少女”这个形象给伊甸带来的震撼感逐渐削弱,他也懒得继续掩饰,“这才过去半天时间,你在流放者高墙嘲讽的话我还没忘光哪!”
“......”
深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两人仍能从下面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这很不合理,因为深渊的组成就注定她不可能像人类一样拥有复杂的情感,也不可能把这些情感全部写在脸上,更不可能尴尬和脸红。
排除掉她在演戏的可能后,结果便只剩下一种:玛利亚的遗产比他们想象得要可怕许多,以至于一句残留在灵魂碎片中的话语,都能令一位神转性。
“她简直就是那三个玛利亚的正面集合体。”伊甸叹了口气,惆怅地望着深渊那双纯黑色的眼珠,“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补全你人性中缺失的善,让你变成真正的人。”
“嗯...”深渊小声答应道,“他们的声音告诉我应该把这些多余的东西丢出去,但是...我做不到。”
她冲下阶梯,用力抓住伊甸肩膀,眼中闪烁着泪光,那眼泪在虹光照耀下显得如此耀眼,几乎盖过了纯粹的黑:“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那种灵魂的缺口被什么东西补全感觉,我曾经被无尽的虚无包裹,找不到逃离孤独的路,可现在...现在我找到了!”
“我能明白。”伊甸把手按在她头上,然后转头看向玛格丽莎,“很久以前,我也经历过一段那样的日子。”
虽然他嘴上说着很久,但其实并不久,因为直到穿越以前,他都处在那种心中缺了一块的状态,如果白木莲没有被未知力量复活成玛格丽莎,这种孤独还会持续下去。
“我...能感受到。”作为由纯粹情感构成的生物,如同昆虫能够感知信息素一般,深渊亦能够清晰地读懂伊甸散发的情绪。
“总感觉你们俩有点不对劲。”玛格丽莎看不下去了,强行用一根铁棍从中间分开了这正在交流病情的病友,并对着深渊指指点点,“你不是负面情绪大乱炖吗?怎么还带抑郁的。”
深渊:“......”
“算了,看在你刚变成人类没多久,这事暂时揭过,咱们以后有空再回来看你。”玛格丽莎接下一滴从上方滴落的海水,语气变得有些不妙,“正好法阵最后的余力也要消失了,赶快把沉没用掉,然后我们直接去神陨平原,找主祭们商量进入初始火炉的事。对了,你确定玛利亚给的被背叛者之血中包含最真切,最彻底的背叛?”
因为不放心,她最后看向深渊,询问关于血液中的情绪。
“很抱歉,虽然玛利亚称呼它为被背叛者之血,但里面包含的情绪其实是感激与祝福,只是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背叛了伊诺拉德姆人,所以强行给血液冠以这个名字。”
“哈?”伊甸立刻捏紧沉没,想要终止传奇法术的释放,“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
“完蛋。”不论伊甸如何用力,覆盖在卡牌表面的蓝色微光都没有熄灭的意思,反而随着共鸣愈发明亮——卡牌介绍是正确的,法术一旦释放便无法终止。
“但在把血给你们之前,我抽走了那些正面情绪,用另一半对我的憎恶和诅咒填补了那些缺陷。”深渊抬头凝望着伯雷坦的方向,“不久前我切断了自己与它的联系,现在它无法从我这得到任何支援,所以...它们现在正带着更多负面情绪向我们靠近。”
玛格丽莎伸手挡住卡牌绽放的光芒:“也就是说威胁暂时解除了?”
“如果那张卡牌能复现万年前的大陆沉没,那么是的。”
虽然深渊才刚刚摆脱囚禁就要回到新的牢笼,但她的语气却无比平静。
如果吉瑟斯当初没死,并且跟着伊甸一同潜入深渊,他大概会激动地呼唤着自己妻子的名字,哪怕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就是导致玛利亚主动赴死的元凶。
“吞噬他人灵魂然后被反过来同化”这件事不论在伯雷坦还是亚德兰尼亚都很常见,毕竟即使是传奇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无数人格中找到自我,何况是不久前刚诞生意识的深渊。
她最终还是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不过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么,我们来年再见。”伊甸掰开玛格丽莎盖在卡牌上的手,任由卡牌与覆盖亚德兰尼亚的法力节点共鸣。
玛格丽莎跟着招了招手:“到时候给你带点神界的土特产做纪念。”
话音刚落,堪比恒星爆发的蓝光从各个法力节点中迸射而出,如同一个文明倾尽全部制造的巨型发动机,推动整片大陆向更深处落去。
岌岌可危的空气屏障在光芒照耀下恢复如初,将摇摇欲坠的海面重新固定在空气上方。
那天夜里,整个大陆的人都看到了西部天空明亮的光芒,那光芒将黑夜变成白昼,将绝望变成希望,一如三万年前他们祖先所经历的那样。
虽然海啸不久后便会直冲内陆,给他们带去另一场灾难,但那并非不可抵挡。
潮水终将褪去,人类会带着先驱留下的一切在新的土地上再度发展。
那时,他们将不再需要面对深渊的威胁。
耀眼的蓝光中,深渊看到伊甸和玛格丽莎的身体被另一道更加显眼的黑白色光包裹,随后消失不见。
她望着凭空出现的织布魔偶,喃喃道:“再见。”
......
以织布魔偶为代价,两人成功穿过差点恢复空间屏蔽能力的沉没屏障,来到远在神陨平原的赤岭入口。
他们上次造访时看到的石碑依旧矗立于此,只是石碑前的火焰大剑不见了踪影,或许是被薪王拿去抗击深渊,又或许是主祭将其借走,用以加固薪皇遗体的封印,总之现在石碑前的地面上连一根荒草都看不到。
伊甸觉得这很不美观,于是他把自己的那把插在上面,顺便把薪王的头盔按在剑柄上,使其变为某种类似衣冠冢的东西。
“薪皇又不是没尸体,你给人立衣冠冢就不怕他从火炉里爬起来打你?”
玛格丽莎觉得被他一搞更不美观,准备摘掉那顶头盔,只留下火焰大剑。
“美不美观就留给后人评价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伊甸用力拉住那双探向剑柄的手,带她踏上前往火焰祭祀场中心的泥土路。
几个月前他们刚来赤岭的时候,传火者曾经说过绝不干涉外界事务,但现在看来,那应该只是说说——近半传火者都离开了赤岭,前往各自的家乡帮忙抵御深渊。
漫步在赤岭的田埂上,伊甸只能看到稀疏的传火者在照顾那些新抽芽的农作物——法术催熟虽快,却会造成土地肥力下降,所以他们只在无法自然耕种的冬天那么做。
很不幸,这些传火者中没有两人熟悉的身影,塞缪尔此刻并不在赤岭。
“啊...唉...”伊甸深呼吸四五次,还是只有一声叹息,他不喜欢大幅减员带来的孤独感,但很多时候,这无法避免。
“我记得你以前每次放长假的时候也是这样,拉着我跑到空无一人的操场上转圈,然后莫名其妙地仰天长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痴迷?”
“安静和孤独,当然如果是你活着的那个时间线,答案应该改成独处。”
“是你会做出的回答。”少女认真地思索了一会,然后轻轻点头,“话说前面就是祭祀场了,你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主祭谈这些事?连杀他们尊敬的薪皇两次,这种事情恐怕没有多少传火者能接受吧?”
“我相信伯雷坦的老人家。”伊甸用力推开祭祀场的厚实岩门,“他们远比那些热爱护短,号称老怪物但是心理年龄只有青少年的大龄中二靠谱。”
“你好,异乡人,我们又见面了。”两人刚踏进祭祀场大门,一个衰老且疲惫的声音便从楼梯下方的大厅内传来,“你们进步很快。”
“......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伊甸抓狂地揪着玛格丽莎的头发,恨不得把她的脑袋变成鸟窝,“怎么好像从我接触梅林开始,每个人都知道我不是伯雷坦人?”
“不多,你只是恰好碰到了每个知晓这件事的人。”艾玛主祭离开即将熄灭的火盆,闪烁至两人面前。“你已经具备前往那里的资格,接下来,就由我带你们去往存放火种的地方吧。”
她解下系在腰间的灯笼,随手将其点燃,然后走在前面给两人带路。
艾玛走得并不慢,甚至可以用又快又稳形容。
数十年如一日地看守初火分火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有别于普通人类,即使和薪王仍有一定距离,但也没差太多。
路上,伊甸脑海中突然划过火盆中微弱的火焰,出于对另一种展开的好奇,他询问主祭:“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会发生什么?”
“他带着满身灰烬离开火炉,而我们会填补他的空缺。”
老妪平淡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仿佛再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然而伊甸却敏锐地意识到一些议长没说的事情。
“初火会熄灭?”
“没有火可以一直燃烧下去,柴薪终有耗尽的一天,但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延缓那一天到来。”
“你知道我们是去灭火的,对吧?”
“对。”
“就凭我们有可能解决深渊源头,你就愿意带着我们去灭火?”
“千年来,你是除弗雷姆以外唯一有能力去那里的人,我没理由拒绝你,哪怕只是履行承诺。”地狱峡谷旁边,艾玛高举提灯,火焰逐渐离开灯盏,在悬崖边形成一条通往对岸的路,“我们答应过薪皇,要在他失败之前为他找到继任者。”
“如果你们火焰教不展开所谓的神陨平原远征,恐怕继任者早就出现了,也不用把希望放在一个外人身上。”
死神非常不恰当地出现在火桥旁边,试图用火焰教曾经的黑历史缓和气氛。
“抱歉,死亡阁下,火焰教已经成为历史了,如今我们叫‘伟大同盟’。”
听到火焰教改成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两人一神异口同声地问道:“伟大同盟?”
“奥诺说这个名字更适合我们走...底层路线,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